兄妹二人踱到水榭中坐下,男子将桌上一碟精致糕点推到沐皎儿面前,“怎么想起过来看我了?”
沐皎儿拣起一块点心,嘻声笑道:“念念来找二哥讨杯茶喝~”
这是唯二人所知的乳称,那时沐氏长女去后还没多久,小姑娘思念阿姐思念得紧,整日颓靡跪在宗祠,呆望着高台之上奉着的祭荐位,任谁劝说都不走,若是有人强拉,小姑娘便嚎啕大哭,哭到声色嘶哑小脸涨红也止不住。
众人拿她无法,又不敢去叨扰因丧女之痛病倒的大夫人,只得将这事告知沐湛,让他设法劝劝沐皎儿。
沐湛自幼受沐氏长女照拂,早已将其认定为自己的阿姐,感情也甚是深厚。沐氏长女在世的最后一段时日,小阿湛每至散学便奔到阿姐榻前,亲侍饮食,夜深也不肯离去,只草草在外室铺了被席,日日守在阿姐身边。
小阿湛眼睁睁看着阿姐日日咳血,一日比一日严重,终至一晚,阿姐将小阿湛唤到榻前,孱弱的手尽了全力抬起,轻抚了抚他的面庞,留下一句“照顾好皎儿”便去了。
小小人儿呆呆看着,良久,终是悲哭出声,痛至极处喷出一口血,自此便没了意识。
几日里来,小阿湛不思茶水,每日一醒便到大夫人屋中亲侍汤药,累极就睡,全然做个无暇思索的麻木人。
直到侍从们来找他,他这才记起了那个小丫头,麻木的神经渐渐有了痛意。
小阿湛连鞋都没顾及穿,蓬头垢面奔到宗祠,咚地跪地将小姑娘紧紧抱入怀中,口中不住念道:“皎儿,皎儿,是哥哥不好,都是哥哥不好!皎儿,哥哥对不住你!”
小姑娘看到亲近之人,登时也痛哭出声,“阿姐殁了!皎儿再也见不到阿姐了!皎儿很……很痛苦!”
两个小人在宗祠相拥而泣,他人不忍打扰,纷纷避了去。
也是那日,二人约定,若是思念阿姐,便唤皎儿为“念念”,以乳称疏解相思之苦,也寓意着阿姐一直护佑在沐皎儿左右,一直紧紧拥着她……从未离开。
久而久之,当二人私下相处时,便常以“念念”唤沐皎儿。
沐湛心口有些发酸,柔声道:“念念,想喝什么茶,我吩咐他们去做。”
“二哥,不必麻烦,就是走得久了有些口渴,寻常茶水便好。”说罢,招手示意抚枫,小丫头灵醒得很,几个小步便奔了过来。
“抚枫,你也过去看看,我总觉得二哥这里的茶比别处甘甜,向他们取取经,看有什么精窍。”说着,沐皎儿拉起抚枫的手,将掌间握着的纸包悄悄塞了过去,“快去快去,要不一会儿人家的茶都煮熟了。”
抚枫背对着沐湛,朝沐皎儿眨了眨眼,“是,枫儿这便去。”又是几步奔走,没一会儿便没入楼阁间。
沐湛又岂是个傻的,早已将主仆二人的小动作收入眼中,不由无奈地笑了笑,“念念,这次可别玩过了火。”
沐皎儿睁圆眼睛,作出一副懵懂状,“二哥在说什么,念念听不明白。”
没一会儿,抚枫端着茶盘走了过来,“二公子,小姐请喝茶。”说着,便斟了两杯茶,放在二人面前。
沐湛眼含着笑意,拿起玉盏,只看了一瞬便毫不犹疑喝了下去,“那么……二哥静待好戏开场。”
“二哥可得好好瞧瞧,戏唱得好,念念可是要来讨赏钱的~”
沐皎儿没碰那玉盏,朝沐湛盈盈一笑,携着抚枫离了水榭。
待二人走远,沈丞徽无声从沐湛身后走出,坐到方才沐皎儿坐过的位置上。
“湛兄,令妹倒是……有趣得很。”
“嘿!你小子,什么时候过来的,一点动静都没有。”沐湛想事想得入神,一时没注意身后来了人,倒被骇了一瞬。
“湛兄神游,一时疏忽而已,若是与旁人比剑也这般疏忽,怕是这剑宗高徒之名难保。”
“丞徽,你这小子不出口则已,一出口刺人,敢拿你师兄开涮,小心我下次比剑将你衣衫削成布条,把你捆了游街,满足了那些对你犯痴的姑娘们的眼福。”
沈丞徽默了良久,双颊渐渐泛了红,“我……说不过你。”
“明白就好。”
拌了这许久的嘴,沐湛心情大好,起身狠狠揉了揉少年郎的头,便要转身离去。
“湛兄,那姑娘可是……国公府嫡长女沐皎儿?”
沐湛愣了愣,回身道:“那是自然,世上独一无二的皎儿,国公府嫡长女沐皎儿。丞徽,你问这个作甚?”
“没,好奇罢了,令妹这口才……不做辩士委实可惜。”
沐湛眸中闪过一丝傲色,“我家皎儿,自是那空中皎月,琴骑射艺无所不通,未来必有更大的前程!”
沐湛走后,沈丞徽拿起面前玉盏,看着茶水中渐渐凝出颗粒,“沐皎儿……原来是这般的人儿。”
堂中笑语晏晏,不时能听着一道清丽的年轻女子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