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要松口气,旁边一声嗤笑吓了她一跳。薛闵意没马上抬头,往侧面瞟一眼,从鞋到裤再到订制西装的下摆,她已经知道这是谁,也想好了对策。
薛闵意不好意思地抬头笑了笑:“让钟先生您见笑了,我还在试用期,好多东西都不太懂,是不是有什么地方做得不合适?”
钟耘岐脸上本有的嘲笑消退,冷意弥漫起来:“你不懂?”
薛闵意仿佛看出他的不悦,有些退缩之意,含着小心,解释道:“韩总说您是我们苏苏MO的伯乐,我以为可以请教您——”
如果要问钟耘岐对什么最熟悉,那必定是欺骗。什么虚情假意、惺惺作态、装腔作势之类的操作,他从小到大不知道见了多少。从家里的亲人、友人、佣人,到公司里上下左右的同仁,那些小心掩饰过的利益和欲望,那些微妙的、精致的谎言和陷阱,基本是你起个头,钟耘岐便能立马猜到结局。
他还真不知道韩泽身边有这么一个心机女,被发现了糊弄事,便装傻、讨好、示弱一套组合拳摆出来,使得那么自然流畅,可见一贯如此。
“不关我的事。”钟耘岐冷冷说道,“韩泽招什么人干活,他自己愿意就行,但你别弄鬼弄到我跟前来,看不惯。”
说完钟耘岐都懒得看她一眼,抬脚走了。薛闵意表情有些僵,沉沉看着钟耘岐离开的背影,几瞬之后才垂下了眼。
演讲台前,韩泽开始发言:“女士们、先生们,感谢各位来到苏苏MO。今天来的都是好朋友,百忙之中拨冗现身,来支持我、支持苏苏MO,我很感激,也很感动……”
韩泽看着准备好的发言稿,忽然觉得有些不够,干脆把卡片扣在桌面上,清了清嗓子,开始脱稿讲:“能入住汇格,对我个人、对我们品牌,都是里程碑式的跨越,今天我特别感慨。长期以来,别人谈到苏苏MO,谈的都是我们的风格像谁、我们的设计有谁的影子、我们的时尚感来自哪里。但今天我们就在汇格,和那些影响我们、塑造我们、作为我们榜样的品牌,站在了一起,我觉得,苏苏MO已经成为了自己,这对我来说——”
韩泽眼圈有些发红,声音已经哽咽起来。台下熟悉韩泽人都不约而同地心说:来了。
在跟韩泽这段时间的相处中,薛闵意发现,韩泽这个人不仅感性,还特别——爱哭,不是夸张失态的号啕大哭,而是——比如听说有青年断了腿还身残志坚地如何如何,他眼圈就红了;看见有建筑工人坐在路边啃干馒头,他眼圈又红了……薛闵意觉得很难理解,她告诉韩泽,自己六岁之后就再没哭过,韩泽一听,哎这女孩儿童年也太慘了,他眼圈就又红了……
只要有所触动,韩泽必定要哭。眼下他在台上说不出话,台下的汇格众人、媒体众人、同业众人,都还挺尴尬的。场面人说场面话,没到掏心掏肺那个关系,这样表现就让大家都不知道该怎么反应,但韩泽本人还陷在情绪中浑然不觉,苏苏MO的员工们想做点什么却又不够分量,幸好钟耘岐当机立断,上台拿过了话筒。
钟耘岐开个玩笑,跟韩泽几个互动,立刻转移了他的注意力,随即说起汇格与品牌的合作,说起“我们选择了拥抱未来”,让商业活动再度回归商业活动,现场气氛才又重新正常起来,除了韩泽,众人均松了口气。
发生的这一切转折,薛闵意浑不在意,她到更衣室换下工作服的时候,还想着钟耘岐故意忽视她的眼神。这个人怎么就那么刻薄?他又是怎么看出来的?太可恨了,简直让她觉得自己像被剥了个精光,也太危险了,他们有钱人不该是目中无人,根本不屑看她这种人的吗?要是真盯上她,她还怎么能赚到钱?
以上听起来非常有道理的理由,忽来忽去地在薛闵意头脑中飞舞。但她自己都没有意识到,她在乎的从来都不是刻薄或瞧不起,而是某种自己都无法辨别的胜负欲。
得想个办法。薛闵意蹲下来,看着还箍在小腿上的粉色漆皮靴,这么亮、这么美,才刚刚起步。她心里头有个声音对自己说:得想个办法,解决掉这个风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