郢州,十里亭外。
虽说已至清秋南境地界拥着一轮黄灿灿的日头气温依旧舒适宜人,更别提午后的小南风一刮,勾得行脚客直打哈欠。
一面脏得看不出底色的破酒旌正歪咧咧地插在土堆上,半断不断的绸子随风飞扬,老远就能瞧见。
难得的行路好天气,此刻酒肆外的几张方桌都坐满了人,反倒是相对避光的堂内只见零散几道身形。
有些散客端着碟酱牛肉揣着坛酒就蹲身往太阳底下一猫,懒懒洋洋地倚着石阶偶尔跟旁人闲话三两句,海说神聊中各地口音混成一团。
除了偶尔过路的农人,基本都是些南来北往经商跑货的江湖人,个个瞧着豪迈和气,细腰上都悬着真家伙。
举目扫去,槐树旁的那桌却是由外醒目——
只见一个束发垂辫身体庞如丘的壮硕汉子与粉雕玉砌的黄衫女童同桌而坐,二人点了足足四只烧鹅和一整条羊腿。
女娃娃放下筷子双手捧着粉团似的小脸蛋,一双黑葡萄似的眼珠子滴溜溜地一会儿望望天一会儿瞅瞅对面双手并用吃得油光满面津津有味的同伴,稚嫩的小脸上写满了没趣。
这般奇怪的组合怕是任谁都忍不住瞧上一眼。
此时吃得正欢的壮汉突然听见了女娃娃的叹息声,愣愣地抬眼看了看,随即扔下羊腿抬袖抹掉嘴上油花,将菜碟全推到她面前。
“宝儿,你吃、吃……肉,好吃!”
壮汉咧嘴笑着,尽管身高九尺魁梧奇伟神态举动却憨直像个不谙世事的孩子,显然是有痴愚之症。
常宝儿撇撇嘴粉嘟嘟的脸上梨涡隐现,再次叹了口气,一派老成地摆手说道:“阿方你还是自己吃吧,我没胃口。”
“可是……”阿方闻言张着嘴愣坐那儿,眼珠子一动不动像是一时忘了该如何应答。
“可是什么可是,难不成我每顿吃几粒米爹娘他们都嘱咐了要你数清楚?”常宝儿抿唇一笑,人小鬼大地学着人家喝酒似的豪迈十足地一口饮尽杯中茶水,而后长舒了一口气。
“没、没有。”阿方脑袋摇得像只陀螺,背书似的说道,“师父师娘只要阿方保护宝儿安全,将宝儿带回去,可是……”
“你很啰嗦哎,哪有那么多可是。”常宝儿撅着嘴,嘴角都能挂油壶了,脸上的不高兴一目了然。
“可是不好好吃饭会长、长不高,宝儿以后要长这么高。”说完阿方挥舞着双手举过头顶比划着高矮,面上认真的神情彰显着重视。
常宝儿被他手忙脚乱的一顿比划给逗笑了,将菜碟推了过去:“你还是别胡说了,我要真长这么高岂不是能吓死一街人,还用得着学什么武功。”
见她笑了,阿方不明所以地挠了挠脑袋也跟着哈哈大笑。
“阿方,我问你,是我对你好还是爹娘对你好?”常宝儿双手支在桌上,一对圆溜溜的眼儿眯成了月牙,古灵精怪地挑眉问道。
阿方不算大的眼珠骨碌碌地转着,似在认真思考一个极为严肃的问题,额头上都紧张地渗出汗珠来了,片刻后才终于小心翼翼地试探着答道:“宝儿好……师父师娘也好……”
“嘁,阿方你什么时候也学着我哥那套敷衍假话了,十根指头还有长短呢,谁对你更好还不知道喔。”
常宝儿掰着白白胖胖的小手指细数道:“那你想想平时有好吃的东西都是谁留给你的,你打碎了爹的白玉瓷瓶都是谁替你背的锅,还有哦……”
“宝儿好,宝儿你对阿方最好!”阿方急切地大力砸着桌子难以自控地嘟囔着,动静引来周遭一众目光。
邻桌一个圆脸厚唇头束红巾的青年汉子探着脑袋,戏谑言道:“小娃娃,你这阿弟是想糖吃了吧,叔叔给你两文钱买糖可好。”
没有理会周遭的哄笑,常宝儿费力捧起羊腿塞给阿方,耐心安抚道:“好啦好啦,阿方乖,你羊腿还没吃完呢,一会儿凉了可就不好吃了。”
安抚好阿方后她松了口气抹掉手上的油渍,转头看向邻桌,天真无邪的小脸上浮现出灿然笑靥。
“多谢叔叔好意,不过比起糖呢阿方更爱吃肉,尤其是肥瘦相间的滩涂羊。他天生神力剥皮削骨便是一瞬的事,羊儿眨着眼还没反应过来便料理好了,那红通通的肉筋还一汩汩地跳呢,啧,可鲜美了。”边说还边哧溜吸了吸口水,黑黝黝的瞳仁儿里闪烁着诡谲的光。
此言一出原本还想借机讥讽打趣几句的人一时都哑然相觑脸皮抽搐话到嘴旁浑笑两声也作罢了。
说来也怪,虽不过是个总角小儿周身不凡气度已是令人不敢小觑,不知是哪家的女公子。
常宝儿没再搭理他们背过身来,原本扬起的嘴角也耷了下去,咕哝道:“哼,讨厌鬼。”
一旁的阿方啃着羊腿筋,不明所以地嘿嘿傻笑露出两排雪亮的大牙。
“阿方啊,那既然我对你这么好,你是不是也该回报我呢。”常宝儿一粒粒抛着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