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鹿台正堂,百里鸿渊从凌晨回来便坐在这里,一直没动,公文也没处理。
他不想为桑六娘的事过于分神,但一闭眼,他脑海中全是她那张脸。
不,是秦二娘秦有思的那张脸。
——“好呀,你又拐我大哥去秦楼楚馆,我这次定不帮你们保守秘密了!我要去告诉我爹!”
“就会告状,你个小告状精。”
——“你对女孩儿这么凶,以后肯定讨不着媳妇!”
“你先操心操心自己,嫁的出去吗?”
——“你不就长得比我高一点吗,有本事你让我两只手再跟我打!”
“诶嘿,就欺负你个儿矮。”
——“百里鸿渊,你真的要去前线吗?刀箭无眼,你这么想不开吗!”
“呸呸呸,你就等小爷回来加官进爵吧,到时候你可得恭恭敬敬的喊我一声百里大人!”
——“你……你怎么回来了……真烦,咳咳……我可不想被你看到我这狼狈的模样……百里鸿渊……你怎么哭了……你再跟我吵两句吧……我、我好冷呀……”
“秦二!秦有思!你醒醒,谁准你闭眼的!我抱着你……抱着你就不冷了!你再看看我,你睁眼啊……求你……”
百里鸿渊猛得揉了一把脸,想将最不愿回想起的画面从脑海中赶走。
可是,他仿佛再次看到怀里的姑娘一点点变的苍白、青紫,在满天的大雪里,她浑身湿漉漉的,逐渐冻得僵硬,不管他抱得多紧,一点用也没有!
“咚!”百里鸿渊忍不住懊恼的捶了一下桌子。
青山巷中,秦有思休息了小半日,约莫中午时起身,发现周叔已备好午饭等她起来。
她感激的坐下,又想到昨夜来的匆忙,未与百里鸿渊的夫人打招呼,她毕竟是女子,借住在这里,还是要跟女主人处好关系。
秦有思便向周叔打听:“不知百里夫人可在家?我冒昧打扰,还未来得及拜见她。”
周叔愣住,道:“大人还未娶妻,青山巷中就老仆我一个人。”
秦有思难以置信。
她以前玩笑的诅咒生效了?
百里鸿渊真没娶到媳妇?
她低头算了算,秦家出事时,百里鸿渊已二十有一,如今都二十六了,竟然还没成亲!
当初的百里鸿渊也算是红颜遍京城,名门闺女眼中的香饽饽,如今真是今非昔比啊!
想来也是,监察寮虽然是天子近臣、大权在握,但也是刀尖舔血、仇家遍地的危险职务,不适合有女眷软肋。
监察寮……想到他现在的身份,秦有思有些无措。
他如今给昏庸的狗皇帝当走狗,却又四处救助被皇帝灭门的秦家人,这么矛盾的举动,她到底该怎么对待他?
不待秦有思想明白,百里鸿渊便主动来找她。
两桩事。
一是桑有枝的母亲在天南海北的寻女,居无定所。白鹿台不能大张旗鼓的派人去找,百里鸿渊派亲信暗寻,需要些时日,让秦有思静候消息。
二则……
百里鸿渊阴沉沉的开门见山问道:“你的一日癫哪里来的?”
秦有思心中一颤,但很快镇定下来,问:“什么东西?”
百里鸿渊抬眼轻蔑的扫了她一眼,说:“不必跟我玩这个把戏。”
秦有思略微气闷。
在淮县,蒋婆的孙婿冯郎之所以癫狂杀人,确实是她动了手脚。
李县令摆明了不打算严查刘蒋二家之罪,她没有时间与这些人耗着,既然打算离开袁家,她就得尽快帮袁家把麻烦清理干净。
她行动时,分明十分小心,怎么被白鹿台的人知道的?
不过两日时间,百里鸿渊就这么直接来问她,想来是有了确凿的证据。
她反问道:“白鹿台还要管这种案子吗?岂不是大材小用。”
百里鸿渊将茶盏重重的磕在桌上,肃然道:“你小小年纪,竟然手段如此狠辣,出手便是两死七伤,袁家就是这么教你的?”
秦有思丝毫没有被他吓到,顶嘴道:“我从不滥杀无辜,死的是该死之人!刘员外在淮县作恶多年,他手上的人命数不胜数;蒋婆名为媒婆,实则行着强买强卖的勾当。淮县即无王法,那便只得用非常手段!”
百里鸿渊沉下眉眼,脸色变得很不好。
他不是为那该死之人叫屈,这些垃圾若是惹到他,他也会杀了他们别无二话,只是,他不喜这个小姑娘顶着秦有思的脸,做着漠视人命的事!
但他今天的目的不是为了教育小孩儿,而是弄清楚“一日癫”的来源。
“我不是大理寺的人,没有闲心断你这幢案子。你只需告诉我,一日癫哪里来的。”
秦有思别过脸不看他:“不告诉你。”
“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