疲累的身子,白孟禾缓缓行至李潜身前站定,“希言道长,我有一事相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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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片凄惶的坟茔间,立起一堆新土。坟前燃一柱细香,无字无碑。
没了将此地隔绝于世的五行大阵,深县县衙众人很快赶到。
石捕头领着捕快衙役在深坑里捡骨。残肢断骨姿态各异,尸臭熏天,几个年轻捕快耐不住,排成一排蹲在田垄旁呕吐不止。
许仵作从随身布袋里掏出一排银针并几种丝线,捻起其中一根,面上罩着纱笼,蹲在坑旁现场缝尸。他手艺精湛,三两下就能拼好一具尸体。
“石捕头,你可见过几个和牢中怪物长相相似的……妖怪。”白孟禾最后两个字拖了片刻才出口。她将长发束起,换了一身蓝色道袍。
“来的路上碰到,我已让人关进牢里了。”崔煜骑马赶来,后面还跟着李潜那辆豪华宽敞的马车,“白道长为何一人前来,若不是六殿下精于破阵,又有黄鸟指引,我们现在还寻不到此处。”
白孟禾对他一笑,“我在入口处贴了张寻踪符,早知道上清观道长能追踪前来。”
“此间事皆因那老道而起,他如今已经死了,我有个不情之请,不知崔县令能否答应。”白孟禾对他一拜。
“白道长何必见外?你破此诡案,是深县之福。但说无妨。”
她轻叹一口气道:“崔兄想必也猜到了,这些小怪物都是被那道士用奇诡手法炮制而成,他们既已受此无妄之灾,不该再受审判。世人多数以貌取人,见他们形貌异常,必是流言纷纷,不得善终。”
崔煜眉头紧皱道:“不是我不愿意通融,而是这桩案子已上禀天听,必得有个实证。作恶的老道已死,自然要那几个小乞丐顶上。”
白孟禾转头盯着冷眼旁观的李潜,幽幽开口:“六殿下宅心仁厚,想必也不忍心看几个久经折磨的孩子,再因流言诽谤而饱受痛苦吧?”
李潜摩挲着手上玉戒,指节发白,忽然问了一句毫不相干的话:“那老道士没跟你说他所用之物?”
“没有。”白孟禾不自然地扯了下袖子。她埋尸之前搜了一遍,已把徐肃的储物戒收到袖中。听他问起,以为他是要收去。开玩笑,到了手的东西哪有让出去的道理?
李潜也不追问,对崔煜淡然道:“师兄不必劳心此案。放他们走,父皇那里我会传书解释。”
“诺,既然六殿下这么说了。”崔煜察觉到二人之间暗流涌动,有意岔开话题,“白道长身边何时多了两个道童?生得真是玉雪可爱。”
白孟禾一手牵一个,笑道:“是刚从家中赶来的小师妹,双生子,很听话呢。”
两个童子眨着黑葡萄似的大眼睛,左看右看,却不开口说话。
白孟禾正想介绍二人名字,一转念,说出口的话就变了,“这是红樱,这是绿蕉。”
“红樱。”粉裙女童声音清脆。
“绿蕉。”青衫小童嗓音嘹亮。
在场众人皆是一笑,稚嫩的童声将尸臭与惨淡的气氛一并冲淡。
“殿下,已经暂时处理过了,只是……”宋世明从马车后转出,对李潜轻声道。
李潜抬眼看白孟禾,淡淡道:“白道友,这回可否邀您同乘?”
白孟禾心中有万般不情愿,恨不得立刻长出翅膀飞走。她给红樱捋了捋头发,又捏捏绿蕉的小脸,一手一个将她俩抱起来——她对自己刚想出的名字甚为满意,现在只期望这两个孩子不要突然变成蛇身,那她就真得拍拍翅膀飞走了。
“走吧,我哪敢拒绝您。”她嘟囔两句,磨磨蹭蹭走向马车。
车帘掀开,祁云峰正缩在角落,双目半睁,盯着角落里一个细颈宽肚秘色瓶,焦黑枯槁的身子落下一层灰,染在红地瓣窠大鹿纹锦的软垫上,分外明显。
他浑身僵硬,一动不动,生怕再弄脏了别处。
白孟禾将两个小娃娃放在膝上,凑到他身边,关切问道:“你好点没?身上痛不痛?”
祁云峰闻言,慢慢抬起眼,眼中蓄满泪水。
痛算什么?他心怀隐秘的期待,期望自己已死在雷击之中,或者老道手下。
总之不该像现在这样活着。
白孟禾提起花梨木矮几上的茶盏,倒了一杯温热的茶,递到祁云峰嘴边:“别想太多,我听那老道说了,京中贵人或许有办法帮你们恢复原状。你求我救那几个孩子,我也救了,听说他们四个是小丐帮的兄弟?”
祁云峰暗淡的眼倏然闪了闪,“他们四个?还有谁?”
“我也不清楚,这得你自己去看。”白孟禾对他一笑,掏出颈中所挂青玉,“我这里还有你的熟人呢。”
“什么熟人?”马车内燃着炭盆,李潜掀起帘子,吹入一阵料峭春风。
车内温度骤然下降,白孟禾面上秋风乍起,冷冷答道:“没什么。宋世明有办法医治他的病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