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言重,食君之禄,担君之忧,圣人既将西北关道重地交给臣,臣自当尽心竭力,为圣人,为大梁,守好西北门户。”
旁边陪侍的工部尚书卢坚笑呵呵道:“裴将军与殿下是一家人,何须如此客气。”
王令筠不动声色地瞥了他一眼,拐了话道:“裴将军一路风尘仆仆赶回来,想必疲累,车上还带着东西,不如先回宫向圣人复命,圣人可是在宫中摆了一桌宴席等着裴将军去吃呢。”
裴方智面上笑意不变,朝王令筠略拱了拱手,“中书说得是。”
陆嘉芩亦应和道:“那便莫要在城门口空谈了,孤可听说父皇还备了坛好酒。”
卢坚面色铁青,却又不得不维持着脸上清浅的笑意,三人一唱一和间完全将他说的那句话隔去一边,硬将裴方智与太子芩的舅甥关系撇成君臣和乐。
他在心里冷哼一声,若真的是君臣和乐,怎么还需要说这样的漂亮话?
还有二十年前那桩事,卢坚微微低头,掩去眼中一闪而过的阴霾。
他有意试探,可裴方智这个样子,实在是什么都瞧不出来。
因要先押着东西复命,裴方智只与众人匆匆寒暄了一番就又上马了,陆嘉芩则转身回了东宫换衣参加宫中夜宴。
西北那边的岁贡年前就已经送到了京城,现在裴方智押回来的只是走个尽心的意思,其中许多东西宫中也有,只有几样新鲜的小玩意,毕竟两年才回一次,总不能空手。
成庆帝好颜面,给裴方智洗尘的夜宴办得有声有色,入宴群臣皆盛装出席。
殿中省给裴方智的席位安排得离成庆帝十分近,只比陆嘉芩的太子席低一点,以显尊荣。
陆嘉芩坐下时环顾四周,眼中露出些许茫然,丝竹管乐之声靡靡不尽,舞女身姿随音而动,热闹的景象四处可见。
前世裴方智回京的时候,自己的禁足还没解,只是东宫的辖制比往常宽松了些,成庆帝特意恩赏让她出席与百官同贺。
裴方智那时也坐她对面,只是全程板着张脸,连成庆帝与群臣举杯的时候,他也吝啬给出个别的表情。
那时还有卢贵妃……
陆嘉芩下意识往上首处看了一眼,成庆帝旁边并未增设座位,只有一方御榻,此刻还空荡荡的——成庆帝尚未入席。
前世卢贵妃趾高气昂的样子现在还历历在目,当时陆嘉芩在赴完宴后被金吾卫“护送”回宫的路上,都能听见宫女们在小声议论帝王是否有意废储。
因为事情已经改变,前世颓靡的是自己,明鹊惨死几乎打得她爬不起来,赵王在宴会上还得意洋洋地过来给她敬酒。
但这次死的是赵王,赵王的七七才过不久,卢贵妃仍为幼子悲痛,且她这个太子没犯什么错,成庆帝自然也不愿打他们舅甥的脸,把卢贵妃带到这个宴席上。
她本应高兴,此刻心底却涌起一点惶惑不安。
她害怕剧情线的走向因她而变。
宴席上发生的事情倒是大差不差,酒过三巡,宾主尽欢,待灯火冷尽,已是月上中天,成庆帝由丘大监扶回了太极殿,其余众臣大多酒醉,被殿中的小宦者安排金吾卫送出了宫门,各家的马车都在那里等着。
王令筠素来持重,鲜少贪杯,今日竟也喝得酩酊大醉,他不让别人扶,小宦者只好将求助地看向旁边的裴方智和太子。
裴方智今日也喝了不少,此刻有些头痛,他上前两步欲将王令筠扶起来,却被王令筠大力扯得跌坐在地上。
陆嘉芩看清了王令筠醉眼中的沉痛神色,下意识往后站了些。
“明之,”王令筠喊了裴方智的字,“可惜,可惜啊!你大才槃槃,本应做个无双文士,可惜天命难改啊……”
裴方智眼中隐痛一闪而过,温声道:“中书,您醉了,年岁又长,如此寒夜,还是早些回去休息吧。”
王令筠笑了两声,他没再说什么,在裴方智与陆嘉芩的搀扶下颤巍巍地站了起来,两人没让金吾卫接手,继续扶着人一直送到了宫道旁。
四下寂静无声,中书府的仆役将王令筠搀扶上马车,陆嘉芩与裴方智一同看着马车远去,过了一会,裴方智道:“你在京中独木难支,阿姊辞世前,曾留下了一些东西,再过两年你也弱冠了,干脆现在就让兄长转交给你。”
裴方智等了一会都没听见外甥女回应,他有些诧异地微微侧首,见陆嘉芩依旧看着马车远去的方向。
她长得太像阿姊了……裴方智甚至恍惚了一下,二十年前出征前,他与阿姊也在这里谈过心。
裴方智略有担忧地出声问道:“怎么了阿芩?”
陆嘉芩没转过来,反而慢慢低下了头,“只是有些憋闷,舅父,我有时,很想驾马驱车闯出长安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