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无奈她要做出自己与季恪行交恶的样子,只好逆着他的话说,什么“知错能改善莫大焉”,什么“人非圣贤孰能无过”,说得她自己都觉得面目与那些世家官宦一样可憎了。
她有意宣扬这件事,晋王在外院安插了不少人,相信消息不久就会传到他耳中。
再暗暗多表达几回对季恪行以及成庆帝的厌恶,晋王会咬这个饵的,陆嘉芩知道他虽算不上心术不正,但作为前期有头有脸的反派,对人才的辨识能力还是很强的。
哪个想做帝王的不想要这样的王佐之才呢?
至于那个官员,晋王一定会顺季恪行的意,暗暗打压不予升迁的。
陆嘉芩自认演得很好,就连游鹄大监听说了她驳斥季恪行的事都过来找她,示意她收敛一下,东宫外头都有些传她不听谏言的话了,若不是裴方智尚在京城,裴皇后的冥诞又在这几日,那些流言怕是传得比现在还广些。
陆嘉芩不予理会,仍然在大朝会上对季恪行冷颜以待。
季恪行吃了好些天的冷脸,果然不再如之前那般恭敬有礼了,晋王全程旁观,终于稍稍放下了这点戒心,渐渐主动与季恪行同行下朝,加以笼络。
他目送着季恪行上马车,却不知车内的人已经收敛起了刚才温润的神情。
季恪行揉着眉心,暗道晋王难缠,转而又为陆嘉芩担忧思虑起来。
殿下故意那般无礼,应是为了当日自己在高台上请医之事,她不欲令自己为晋王所恶,所以才借那崔姓官员的擢拔之事发作。
但殿下是想做什么?她苦心潜藏多年,素来勤勉不落恶名,卢氏与崔氏这些年苦寻她的过错与弱点,都没能撬动东宫的地位,他官至吏部侍郎,亦算得上半个言官,她这般对自己恶言相向,必然会引来风言风语。
不祥的预感在季恪行心中涌动,他细细思索了一番,近些时日与殿下相干的大事就只有皇后娘娘冥诞,往年,殿下都是要前往洪秋寺为亡母祈福的。
他得跟去看看才行。
这个念头甫一涌现,季恪行的面皮立刻热起来,脑中读了十数年的圣贤书不停地叩问心潮,尾随女子,这可不算是君子之道。
可他又隐隐觉得,若是自己真不去,必然会抱憾终身。
选择碰撞下,季恪行夜不能寐,清醒地煎熬了一夜,待金鸡报晓,他顶着眼下青黑起来洗漱,望着水镜中略显憔悴的男子面容,季恪行悚然一惊,失手将刚刚拧好的面巾又跌进了水里,那水面上的人影登时碎开。
那水中倒影,让他想起了自己前世身中剧毒油尽灯枯时的模样。
季恪行嗤笑一声,他哪里还算什么君子,既不算君子,又何须继续守着君子道。
他必得保证殿下安然无事,以免如前世那样悔恨而终。
陆嘉芩浑然不知季恪行已半蒙半猜到了她的谋划,她的确是准备在裴皇后的忌日假死跑路的。
洪秋寺在民间又被称为“贵寺”或是“国寺”,只因来这里上香的人多为皇亲国戚王侯公卿,最差的家里也供着个御赐的牌匾,寻常人光是香油钱那一关就过不了。
陆嘉芩一向觉得这佛寺太过铜臭味,不大爱来这里烧香,怎奈成庆帝在这里供了一块裴皇后的牌位,寺中那位住持身上尚带了几分禅意,讲经时的确能让人静心,她没得办法,只能过来。
只是寻常上香时间不定,甚至有时还是她心血来潮,从东宫套了车就走,唯有裴皇后忌日这一天,她会雷打不动地来这里。
且洪秋寺为显特殊,故意修在了郊外,沿路风景奇崛,有一段路,旁边还有块断崖,京中权贵也会拿着这段路给自己脸上贴金,说自己虔诚。
她给自己设定的死遁地点,就是在这里。
今日老天竟也帮着她,从东宫出发的时候,天色阴沉沉的,大朵的云块将阳光遮得严严实实,权贵们自然不会挑今日礼佛。
一路无事,行至断崖时,破风声尖锐传来,一支箭镞射在了众人面前,明鹊如梦初醒,厉声道:“有刺客!护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