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见到卫芸,微微颔首,熟悉的脸上挂上了一抹陌生的笑意。
余映央拽了拽宁妃的衣袖,上前施礼,说道:“太子妃莫怪,不过是贤贵嫔的下人冒犯了宁姐姐,宁姐姐气不过才上门讨说法,一时失了规矩,还望太子妃见谅。”
大姐,您好歹找个能敷衍我的理由啊。
满地的瓷器碎片,你告诉我是教训下人?
卫芸扬了扬下巴,示意地面上的碎片:“你们砸东西讨说法?”
“是贤贵嫔提出赔偿,既然拿不出钱,自然是以物换物,到头来,怎么就成本宫的错了?”
卫芸看着台阶上趾高气昂,丝毫没有悔意的宁妃,气得浑身发冷,正要撸袖子上前和她争辩,李母却忽然喝止了她下一步动作:“太子妃!”
卫芸侧目,李母不知何时已经站了起来,欣欣然施礼:“恕妾身多言,此事本就是妾身失责,便不劳太子妃上心了,还请太子妃回去吧。”
二人目光相接,震惊之余,卫芸无意中读出了另一种惆怅。
你可是太子的生母啊,怎能沦落到阿猫阿狗都能踩一脚的地步了。
人都道脱了毛的凤凰不如鸡,可是,她也应该是翱翔九天的凤啊。
李母望着忿然作色的太子妃,心知她年轻气盛,对于如此恶劣的行径,自是看不惯的。
可作为太子妃,她又必须接受。
被人欺压的委屈,欲拔刀相助却不得憋屈,作为太子的生母,她也是从不起眼的主母一步步爬过来的,何尝不知太子妃的愤慨呢。
还是太年轻了。
那一刻,李母忽然明白了李贤昀为什么拼死也要亲自带兵——他不是小孩子逞英雄,他是为了整个太子府。
宁愿拼上性命赌一把命运,也不愿在无尽的汤药中草草结束生命。
可是昀儿,你任性了十多年,这十多年的人情债,怎可能几个月就还回来。
李母叹息,将大衣交还给卫芸,随后面向宁妃,撩起衣袍,慢慢跪了下去:“宁妃娘娘,您该砸也砸了,该骂的也骂了,气也该消了;容妾身说一句,您在妾身这里闹事事小,若闹到太子爷耳中,怕是脸上都不好看。”
宁妃瞪了她一眼,上前几步,却被余映央拦了下来。
余映央在她耳边说了些什么,宁妃脸上的愤怒陡然无存。
“算你运气好!”宁妃不甘心地抛下了一句狠话,随后一挥袖,带着一干宫人浩浩荡荡地离开了。
棠眠宫重新恢复了往日的清寒,就连刚才搀扶李母的两个宫女也不见了踪影。卫芸恍惚片刻,俯身将李母搀起。
“在这宫里啊,”李母皱着眉,冷汗顺着鬓角淌过黄瘦的脸庞,一字一句地说,“别人只看重你的身份,没人在乎你曾经是谁、做过什么,所以——嘶——”
两三级台阶,二人走得格外漫长。
即使卫芸刻意放慢了脚步,可还是避无可避地扯动了李母的腰伤。
李母半个身子压在卫芸身上,明明弱不禁风身条,卫芸却好似感到了千斤重。
李母喘了几口气,又慢慢挺起来,拍了拍卫芸的手背:“所以啊……凡事不能做得太绝,今日我侍奉你,明日我就能一杯鸩酒赐你自尽……”
“太子府如今的境况想必你也是心知肚明,曾经我是昀儿的生母,尚且还能护着他,皇上也不好为难他;今时不同往日,我时日无多,注定是要走在昀儿前面的人……咳咳咳……”
扶着李母躺在床榻上,卫芸想去寻一杯水来,却发现唯一的茶壶已经被摔碎,满室除了大物件免遭一难,其他的可谓是惨不忍睹,遍地狼藉。
“别折腾了,”李母瞧出了卫芸的焦躁不安,笑着朝她招了招手,“陪我坐会儿。”
卫芸正要坐在李母旁边,忽然不知想起了什么,转头拽了凳子,坐在了床榻旁边。
“儿媳愚钝,不懂地位权势,只知道为人不能仗势欺人。”
李母浅笑:“是本宫教导无方,管不住下人,也没管好自己的儿子。”
卫芸低下头,看着脚边的碎瓷片,念叨:“太子爷和您有什么关系……”
抛去一层血缘关系,眼前这位贤贵嫔和太子爷性格天差地别,可谓是一点边都不沾。
沉默半晌,李母淡淡地念出了五个字:“慈母多败儿。”
卫芸猛地抬起头,李母略显疲惫的目光完美回答了她的震惊。
想过会是这个原因,却从未料想过李母竟如此直白,且毫不避讳。
李母没注意到卫芸微妙的脸色,自顾自地说:“关于你和昀儿的从前事,昀儿已经和本宫说过了。说到底,你只是个替嫁来的可怜人罢了,若非上天有意,你实在不必受这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