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贤昀垂眸,看着系绳结的手,轻道:“想你,就提前醒了。”
“胡话。”
卫芸欲去唤大夫,却被李贤昀轻轻握住了手腕。
冷暖相交的瞬间,卫芸不由得打了个寒颤。
他的手……好凉。
“阿芸。”
“嗯?”卫芸不解地看向他。
“陪我去个地方。”
“现在吗?”毕竟他才脱离病榻,卫芸依旧有些担忧。
“就现在。”一觉醒来,李贤昀变得格外倔强,固执地牵着她往屋内走。
出门总要穿件得体的衣裳,卫芸忽得想起来临行前朱瑛送给她的行囊,一打开,竟是两件锦袍。
一深一浅,一龙一凤,天造地设。
这个小竹子,竟整些花里胡哨的东西,回去定要好好说她一顿。
“就穿这身吧。”李贤昀倒是没表态,看了看样式,便取走了自己的衣裳。
二人换了身行头,宛若出门游玩的富家夫妻。
“我们去哪里?”
马厩里,李贤昀牵出了从云,扶着卫芸上了马。
“莫急。”李贤昀顺了顺从云的鬓毛,随即上马,将卫芸整个人笼在自己怀中。
卫芸也抓住了缰绳:“夜半街上纵马,何等罪责?”
“太子妃多次违抗圣旨,甚至不惜翻墙逃出宫,教唆小王爷翘课摸鱼戏水,该当何罪?”
卫芸心虚道:“你怎么知道?文老……咳,文丞相告诉你的?”
李贤昀不置可否,骑着马,慢悠悠上了街。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对不对,太子妃?”
“你再笑话我我就跳马。”卫芸笑着威胁他。
李贤昀果然不说话了,臂弯默默收紧了些。
夜半时分,街上无人逗留,二人自然走得快了几分。
入了一条小巷,从云自觉停了下来。
“还记得这里吗?”
看着面前的宅院,卫芸的脸色倏然有些难看。
黑夜中,李贤昀并未觉察到身边人的异样,自顾自地说:“这里,是我们第一次见面的地方,也是……你的家。”
“我知道。”卫芸意识到失态,干咳一声掩饰尴尬。
得到卫芸的肯定回应,李贤昀似乎格外高兴,牵着她的手,拉着她往那间茅草屋疾步走去。
“你看,我已经将这里洒扫过了,是不是很干净。”
李贤昀整个人沐浴在月光中,眉眼似清潭般透彻。
她在他的眼眸里看到了自己。
卫芸唇角轻弯:“嗯。”
“还有这里……”
李贤昀像个邀功的孩子,拽着卫芸跑东跑西,一会儿讲述修补衣服的过程,一会儿展示自己亲手雕刻的木头人。
卫芸被他的情绪感化,慢慢放松了警惕,逐渐乐在其中,陪着他胡闹。
不知不觉中,月向西行。
二人以月光为被,并肩躺在床榻上,注视着窗外的圆月没入云层之中。
月光缓缓黯淡下去。
“当年,我第一次带兵打仗,却因为轻信细作,打了败仗,一路被追杀到了凉城。那时候,你是唯一一个明知会引火上身,还是愿意主动收留我的人。”
方才玩得有些累了,卫芸打了个哈欠,枕着李贤昀的臂弯,混沌不清地应了一声:“难道不收留你,就不会引火上身了吗?”
李贤昀沉吟不语,将大氅往上拽了拽,遮住了卫芸的肩。
“那时你多大?十五,还是十六?”
“忘记了。”睡梦中,卫芸听不清耳畔的轻语,只觉得通体发寒,本能往热源处缩了缩。
“当年我临走前,你向我许过一枚发钗,后来我犯事调任凉城,在凉城那段时间,你时常上门来访,却从不主动索要,这是为何?”
大抵是忘了吧。
卫芸不说话,呼吸轻缓平稳,似乎已和周公饮酒赏月去了。
“你我多年,从相知到生死,我亏欠你许多,想来却是负债累累,还不清了。”
从上一世卫芸为民请命那时起,李贤昀便知道,阿芸从不是眷恋于锦衣玉食的金丝雀,更不是独属于谁的附属品。
阿芸就是阿芸。
她是被浮世桎梏的凤凰,穹苍才是最好的归处。
指腹抚平她微蹙的眉,李贤昀鼓起勇气,俯身,在她额角落下一吻。
“以我一命,换江山太平,还你余生无忧,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