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冬的雪前雨后最是阴冷,沉重的冷牢牢裹在身上,仿佛要沁到骨头缝头填满了冰凌才罢休。
侍女站在三个身位后,纸钱燃烧的温暖走两步就散了,她根本感受不全,似有若无的一点热,让她更冷了。
她心里焦急起来,语气也有些不耐:“夫人!”
烧纸钱的手一顿。
侍女似被惊醒,那一点不耐辗转几下变成了带着磕巴的关心:“郡夫人,天、冷了,咱们回去吧?”
谢清并不回答,继续烧完最后一沓纸钱,站起身时,大概是蹲久了,身形有些轻微的摇晃,但很快又站稳了。
侍女隔着不远不近,却不敢伸手搀扶,又不敢太过于冷落,讪讪询问:“郡夫人,您还好吗?”
依旧没有言语,谢清缓过劲,收拾祭拜的东西。
清茶扑灭了最后的火苗,只剩一地冰冷的泥泞。
她走过侍女身边,突然瞥了一眼,不意外看见那抹来不及撤回的嫌恶与不耐。
侍女扑通跪下,抖了半晌也不成一语。
谢清饶有兴致,停下脚步,俯身抬起侍女的下巴,杏眼柳眉,一副好容貌。
有点像她。
她嫌恶地甩开手,指尖摩挲两下,神色冰冷,言语也是一样的:“放心,快死了。”
说罢,她快步往马车走。
侍女听了这句没头没尾的话,也不敢多想,更不敢落下,哭着追上了车架,又不敢出声,一路抽噎着。
回到侯府,门前站着一人,绯红的官袍还未换下,官帽捧在一旁小厮的手上。
谢清看着那人走向自己,身形颀长,眉目俊郎,翩翩人才。
她从马车另一头跳了下去,越过这几人走进大门,留下一脸沉默的侯爷。
谢清急急回到了自己的院落,将门闸上,觉得不放心,搬来两张凳子摆在门前,又去挪腾墙角半人高的梅花樽。
看着门前堵住的家伙什,几乎脱力的手不住颤抖,最后这股颤抖蔓延到全身,她再也支撑不住,跌坐在地。
回想起遇到前大嫂李氏的那番话,她捂着脸,无声哭了起来。
“妹妹,你大哥哥不是那样的人,若他不死,当年的枢密左承使就是他。可他死了,左承使成了你萧家表哥。可两年后,你萧家表哥也死了,而……你的丈夫,成了枢密院左承使。”
“我只能保全谢家这一点血脉,你若不能在我有生之年知道这些,我下黄泉见你哥哥,都不知如何交代。”
“谢氏荣光,虚名而已。可你不能一直糊涂下去,不能被人蒙骗至死,人得清楚明白的活着!”
她不是没感觉,不是没猜度过什么,可她一无所有时,还有个人给你依靠,那是多大的诱惑啊……
可是,这点诱惑,不够。
哪有杜绝不了的诱惑,只有不够深的恨。
*****
三日后,谢清站在了宫门前。
依旧是那两个内侍,一老一少,老的沉稳,少的不耐,一样的言语。
“郡夫人见谅,娘娘身子不适,不见客呢。”
谢清沉默着,好像才醒过神,木然一笑,身旁的侍女往前一步,一个鼓囊的荷包顺着袖笼滑进了内侍的手里。
不怎么宽的袖笼很明显能瞧见掂量的动作,老内侍的笑意多了些暖意:“郡夫人客气了。”
“劳烦公公,代我向娘娘请安。”
“不敢,奴才定当尽心。”
谢清转身,沿着路慢慢往外宫门走。
已经两个月没见到妹妹了,每回如此,她已经习惯了。
可还没走十来步,身后忽然传来急切的呼喊,因在内外宫门交接处,倒不必多克制,声响便大了些。
“郡夫人!琅琊郡夫人!”
谢清猛地回头,身穿红色袍子的内侍喘着大气赶上来,“郡夫人……娘娘请见!”
见谢清只是看着自己,内侍有些尴尬一笑,拂了下袖口,面色便转好了,恭敬行礼。
“之前陛下正在娘娘处请安,听娘娘念叨家人,本想宣郡夫人进宫,可巧遇上了。”
看着皇帝身边的内侍比着手要引路,谢清垂着眼,还是往前走了。
到了祥安宫,预想中的皇帝早就走了,内侍将人带到,也没留下探听,在门上磕过头才走了。
侍女被留在殿外,谢清一个人走着。
祥安宫很大,人却少,冬日里枯枝败叶扫了也觉得荒凉。
入了正殿再往里,直到了卧房才有些人气暖意。
妹妹坐在明间的桌前,深冬不怎么明亮的阳光照在她脸上,宁静美好。
谢清深吸一口气,坐下一开口,却还是没忍住,颤着嗓子喊了句妹妹,便哭得再也说不出第三个字。
委屈的时候,最怕有亲近的人在身边,会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