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国公府的徐管事一身束带褐衣,与申阿婆并坐于堂屋檐下闲聊,见吴大娘子颤着她那有些粗圆的身子,带着一个十六七的小娘子进了院门,不动声色地往申阿婆方向偏了偏身子。
尚未开口,申阿婆便咧开了嘴,低声道:“说了是个年轻小娘子,没骗你罢?”
徐管事心中仍是半信半疑,目光上下将江满梨打量了几遍,跟着申阿婆起身迎接。
申阿婆脚已经好许多了,拄一根粗圆的新木杖,笑着蹒跚过来,应了江满梨的招呼,道:“阿梨这些日子真是忙,今日可算把你逮到了。”
拐杖抬起一点指了指徐管事:“这位姓徐,在府里做管事的,就是他有心寻你,且让他自个同你说罢。”
徐管事与申阿婆长得挺像,大脸厚唇,溜圆一个蒜头鼻,本是憨厚的相貌,唯独一双眼中却透着狡黠。
因而江满梨将两人看了一看,脸上不自觉溢出一丝怀疑。
“这小娘子,眼神怪好,”申阿婆看懂了,唭一声笑道,“他是我外甥。我是无后,可我的姐姐妹妹还是有的啊。”
江满梨被看穿心思,连忙笑着打哈哈:“什么都瞒不过阿婆的眼睛,我没有别的意思,阿婆莫见怪。”
又与徐管事见了礼,道:“让徐管事白跑几趟,实在对不住,不知何徐管事寻我所为何事?”
徐管事笑着摇摇头:“不怪小娘子,是我冒昧打搅。实在是那日在姨娘家吃到小娘子做的红烧肥肠,便觉得无论如何,须得与小娘子见上一见。”
原来,徐管事家郎君是个对吃食极为讲究的人。一月前,府上唯一能得郎君青眼的庖厨出了点意外,人没了,剩下的一干厨子滥竽充数,郎君嘴上不刁难,用饭的频率却是骗不了人。
郡主心里着急,好几次让人去寻好庖厨,寻来几个,却愣是没有郎君看得上的。
因而全府上下,无不偷偷为此事焦心。
那日江满梨给申阿婆做了肥肠面后便去各处递送招子,并不知晓傍晚徐管事来探望,与申阿婆一同吃了锅中剩下的肥肠。
这一吃,好个惊艳!
徐管事当即就有了打算。
原先他们都是到各个名酒楼打听,寻那些年长的、有声誉的厨子回去,却从未想过在市井之中竟还藏着这般手艺非凡之人。
一道红烧肥肠,辣中生香,润而不腻,做法出挑新颖,与那些酒楼庖厨的路数全然不同,不若请回去,兴许郎君会喜欢呢?
于是乎便有了徐管事“n顾茅庐”之举。
徐管事道:“府上重用庖厨,月银给得丰厚,即便小娘子初去,也能给每月十两银子,小娘子可愿意去试试?”
酒楼帮厨工钱撑死不过每月一两,因此徐管事对自家府上庖厨的待遇颇为自信,此话说得也就很是胸有成竹。
没想到耳边随即一道惊雷。
“不愿。”
江满梨笑吟吟的,微微收着下颌,态度诚恳。
笑着解释道:“多谢徐管事美意。我不愿,并非是为了月银,只是生性顽劣,上不得台面,惯爱留在这市井之中罢了。”
徐管事原先听申阿婆说做这道红烧肥肠之人是在郭东楼做活的,想着应当是个青年,再听说是个十六七的小娘子,也只当是申阿婆的玩笑话。
没想到今日见了果然是年轻小娘子,其实心中是不大信任的,所以才拿月银的事当头来压,想着能请动最好,不能便作罢。
没想到此刻被她这般直率撼了一下,反而当真生出挽留之意来了。
道:“小娘子不必忙着拒绝,月银大可商量,若是小娘子不习惯住府上,也是可以每日下了工便出府,回自己住处的。”
江满梨仍是笑着摇摇头:“徐管事大抵也听申阿婆说过了,我不久前已在象福小市支了个摊子,卖些朝食,还算得顾客喜爱,这一走了之,实在舍弃不下。”
吴大娘子受申阿婆之托泡了些茶来,四人便在桌边坐下同喝,听着江满梨这般果断就拒绝了许国公府的差事,心里直叹惋惜,那可是多少人挤破脑袋也去不了的地方。
叹息着叹息着,又开始佩服江满梨,有手艺的人真的可以这般任性。
江满梨却是只有一个想法。
不当笼中的雀,要当任飞的鸟。
她若是想在某府衙酒楼谋个差事,过一辈子,当初就不会舍了阿娘的家底儿悔婚,从陶州来当京漂,更不会一攒够摆摊的本钱就离了郭东楼。
二人你一句我一句,徐管事最终劝不动了,心里叹叹气,取出一锭银子放在桌上,摇头笑道:“那我也不勉强了,只请小娘子帮我一个忙。”
“我那日吃了小娘子做的肥肠,便猜想我家郎君定会喜欢,但也只是我的猜测。可否请小娘子再做一次肥肠,我带回去让郎君尝一尝?”
“这样来,若是我猜得不错,也好日后照着小娘子的厨艺,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