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来凝视着封闭区域的楼房,楼房昏暗的窗户内,仿佛也有道目光在凝视她。
那种感觉,令她毛骨悚然。
一想起贺心就会焦灼不安,难受的要命,不知道月炎什么时候会离开。
江来心中升起浓重的自我厌恶,她环顾四周,没有其他人,便朝着封闭区域伸出手,一股无形的力量将她挡了回去。
果然进不去啊。
她有些困了,又不想回隋棠宿舍,去贺心公寓楼下晃了一圈后,忍不住在心里痛骂起自己。索性又回到对她有特殊吸引力的封闭区域前,困意汹涌来袭。
江来头一歪,栽倒在地,竟然靠着金属栅栏睡了过去。
她看见——夏天,天还未亮,自己像平常一样,在月亮已经沉寂,太阳还未升起的时候出门,她走在靠近海岸线的堤道上,听着歌来回走动或静静站立,铁丝网隔绝了楼房和大海,万物毛茸茸的轮廓深陷在黑暗中。
轻柔和缓但明显唱腔十分阴沉的歌声在耳机里回放,她很开心,但这份愉悦心情显然与人们常说的那种阳光积极的快乐不相同。
无所事事的青少年在幻觉中迷失了现实与梦境的区别,却不知成年后略显混乱的生活状况注定会与少年时期浑浑噩噩的梦境相连。
起源于一场特别的梦,一个有自我意识,能随意操控的梦境。
她在梦境中来到一个货架摆满了的超市,随手捡起玻璃门侧放置的棒球棍,面无表情地将货架上的膨化食品全部扫下来,然后用球棍将它们打爆。
光怪陆离充满了残暴的躯体伤害的梦境,一个又一个接连浮现在可以反射人倒影的玻璃上,像是漩涡,她一会儿缓步而行,一会儿跨开脚步狂奔,路过那些或隐或现的旋涡,只要她想停留,便能瞥见一个扭曲的梦境。
她是主人公,在平行世界或是梦里大开杀戒或做一些破坏性不大但十分叫人可恨的事情。
这些梦侵袭了就像邪恶思想感染了现实中的她的大脑,如果人察觉到自身的恶,又有心想让自己心安理得,那问起恶的根源从何而生,一定会得出罪过不在于自身,而是他人。
地狱假使存在,也绝非是主人公所造成的。
无聊使人疯狂。现实中所能经历的事情太过平淡,而旁人规划出来的美好新天地似乎又不属于她。能够感觉到吧,那众人口中的幸福人生,值得炫耀的未来,早早地就把她这样荒废星出身以及同她差不多的人隔开,这是种直觉,也是一个能够任性做自己放纵地去逃避去偷懒的借口。
所以,梦或是平行世界,即使是虚假的,糟糕的,缺乏向上的积极意义,尽管拥有完全的自由,却不能为现实中的自己带来丝毫值得争取的好处。也足够具有吸引力,强烈地震撼她因缺乏智慧和阅历苍白浅薄的精神世界。旋涡中描绘的,是另一个不受管控、任意妄为的世界,或是真正的自己?
但,今晚的江来在梦境的旋涡中,看见的不是她幻想出来的其他角色,而是帝国的明珠,二皇女月炎的身影。
在这个梦里,江来就像空气,或是居高临下俯瞰众生的神灵,她清楚地看见了正在发生的一切,而月炎脑海中闪过的每一句话她都能听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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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瘦的男生被强迫按在冰冷的钢铁制成的椅子上,全身上下每一处可活动的关节都缠上了结实的塑料束缚带,他的肤色白皙,眉眼较为标正,却是二皇女月炎殿下最厌恶的类型。
“有时候第一眼看到某个人,就生出难以压制的厌恶,并非是这个陌生人对你做了什么过分的事情,只是他让你想起过去你曾遇到的让你很不喜欢的人。不知道为什么,陌生人身上流露出的气质,和过往让你产生糟糕印象的人,有着某种相似之处。
就像婴幼儿被强行灌下难闻的汤药,吃下令他过敏的食物,长大以后,就自发厌恶起那些婴儿时期让他受苦的味道。对于食物的抗拒,如同对于人的抗拒。”
月炎坐在他的大腿上,双手的手指在半空中有节奏地蜷缩——伸直,最后,两只手的指腹轻柔地落在对方的眼皮上,他的睫毛轻轻颤抖,兴许是基于恐惧,或许只是因为月炎的手让他的眼睛感到瘙痒。毫无征兆地,她弯曲起来的手指,力道极重地朝他的眼眶深处挤压。
那一瞬间,月炎整条手臂的肌肉都在使力,手指深深陷在了他的眼窝中。
月炎感觉到柔软而具有弹性的眼球表面彻底凹陷下去了,与此同时,鲜血迸发,溅落在她的手背以及衣领。
他发出撕心裂肺的尖叫。
惨叫,哀嚎,最后是毫无尊严地求饶。
可她并不为此感到害怕,相反,一种如释重负的心情舒展开来,她揉了揉酸痛的肩膀,站直了身体。
那不堪回首的过去,就此暂时划下终止符号。
月炎注视着眼前的男生,她讨厌他,看到他的第一眼就生出强烈的厌恶,透过他的眼睛,她看到的不仅仅只是他,还有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