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蛮之地,昼短夜长,他们好不容易等到太阳升起,把在山洞里发现的木柴、石炭收拾好,背在身上,向营地赶去。
这一天的阳光很好,暖洋洋的,苍云走在前面,再三提醒竺一禅保护眼睛,不要直视雪面,让竺一禅踩在她的影子里,跟着她走。
苍云看上去心情不错,之前她从未吐露过心里话,所以变得轻松了不少。沿路上,她又发现了一些蘑菇,还有一丛丛红色的浆果。她直呼走运,将蘑菇放到口袋中,擦了擦浆果,全都递给了竺一禅。
竺一禅紧绷着脸,强迫自己尝了一颗。
他惊讶地发现,嘴里的浆果居然很甜,不像之前他们摘到的那些,酸涩到难以下咽。
苍云告诉他,越靠近柔然,水草越丰富,他们的牛羊就能产出大量的奶,到时候,彩香的母亲就可以做干酪,而且说不定还能挖到野菜,总之,竺一禅可以吃的东西越来越多了。
竺一禅没有想那么远,他满心挂念的,只有营地中的佛经。
“苍云施主。”他忧心忡忡地问道,“他们会不会没等到我们回去,就把我的竹简烧了?”
“不会!”苍云立马回答道,“我们纥骨氏绝不违背自己的承诺,既然答应你了,就不会趁你不在,动你的东西。”
看着苍云信誓旦旦的模样,竺一禅稍稍放心了些。
苍云踌躇了一会儿,问道:“那个……昨晚我跟你说的那些,尤其是关于我族人的,你能不能别说出去?”
“我为什么要把你跟我说的话,告诉别人?”竺一禅反问道。
“那就好那就好。”苍云有点不好意思地笑着。
竺一禅低着头,看着她的影子,心无杂念地走着。在他们快到营地的时候,苍云突然停了下来,竺一禅差点儿撞了上去。
“怎么了?”竺一禅后退了几步问道。
苍云僵在原地,望着前方,震惊地说道:“烟……怎么会有烟?”
竺一禅如同晴天霹雳,他顺着苍云的视线望去,只见营地的方向,正升起缭缭黑烟。
他的脚不自觉地就跨了出去,竭尽全力跑向营地。
营地中央的篝火已经重新燃烧起来,旁边的人还正在往当中添着柴火。那柴火,正是比竺一禅性命还重要的佛经。
愤怒与绝望如同山一般,压垮了竺一禅,他浑身颤抖不已。
那是佛陀的智慧,也是无数僧人的心血。
高僧法显,为求佛法,以六十二岁的高龄,西行天竺,穿过万里关山,途经三十余国,抄录、翻译多部经书,回来时已有七十五岁。他完成了前无古人的壮举,但其中经历了多少艰难险阻,常人难以想象。
大师鸠摩罗什,千里迢迢从西域来到中原,困于凉州,受辱十七年,他翻译了百卷佛经要典,如今僧人们必修的《金刚经》、《妙法莲华经》、《阿弥陀经》等,皆是他翻译的版本,大大推进了佛学的进程。
而自己呢,连佛经都保护不了,还说什么弘扬佛法,拯救众生呢?
竺一禅呆呆地站着,感到天旋地转。
忽然,一个身影从他背后冲了出来,犹如一道闪电。
苍云向火光扑了过去,她毫不犹豫地将手伸进火堆里,拿出燃烧着的竹简,向外抛去。
营地中的人尖叫起来,有人拉住苍云,想把她拽离火堆。但她用力挣扎开,奋不顾身地抢救着那些竹简。
竺一禅猛然清醒过来,朝苍云奔了过去。
这个时候,曼多瞧见了苍云背在身上的木柴,他一边捧起雪扔到火上,一边叫着其他人帮忙。
竺一禅和其他人一起,将大块的雪扔到竹简堆上,当最后一丝黑烟被扑灭时,苍云终于如释重负地瘫坐下来。
竺一禅的视线从经书移到苍云脸上,他的声音,和他的心一同颤抖着:“你都不知道这上面写了什么,为什么还要这样做?”
苍云神情恍惚,没有说话。她红肿的双手耷拉在胸前,不受控制地抽搐着。
竺一禅转向纥骨氏的人,怒视着他们。
曼多舅舅急忙辩道:“不是我们要烧的,是你们的人提议的,不能怪到我们头上啊。”
竺一禅愣住了,难以置信地望向法爱。
法爱慌乱地说道:“一禅,你听我解释,你们去了那么久都没有回来,尘空他们几个快撑不住了,总不能看着师弟们冻死吧?而且,纥骨氏的老祖母也虚弱着,她可是为了救静安,才累坏的,我们要回报这份恩情的啊!所以、所以……”
竺一禅无言以对,他压抑住所有的情绪,冷静地问道:“烧了多少?全烧了吗?”
“不不不。”法爱急忙让其他僧人拿出剩下的竹简,“重要的经书都留着,烧的都是些生僻的。”
“佛法哪有高低?”竺一禅责问道。
“没有没有,是我……”法爱说到一半,突然停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