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玲一怔,自认为跟随师父游历江湖十二年,办过不少事情。算卦,问相,超度,诊病,驱鬼,捉妖……几乎算得上是样样精通。
但取活人性命,没有干过。
谁敢干呀,这事弄得不巧,小命都得交代在那铡刀下。
水玲一时不知如何回答,若是立马拒绝岂不是显得自己忒怕死了,只能抿口茶掩饰尴尬。
“不用姑娘动手!只需帮我找到那人,接下来我自有办法。”女子见水玲不语,眼角含泪哽咽着,“请姑娘别急着回绝我,先听完我的故事吧。”
那女子脸色苍白,泪眼愁眉,隔着冰冷朦胧的霏烟,愈发显得楚楚动人,我见犹怜。
美丽姑娘流着泪请求,任谁都不忍心拒绝,而水玲亦有一颗怜香惜玉之心。
水玲微微颔首,倒了杯茶推至对面——
眼前这位女子,名唤许月芳,幼时父母做些山货买卖。一天,许家夫妻将女儿托付给好心邻居看顾后冒雨进山,无奈祸生不测遭遇流石,留下那年仅七岁的月芳。
月芳叔父得知此事后,将这侄女接去了璟城。原本以为能得家人照拂,只可惜叔父一家贪图的是月芳父母留下的微银薄两,对待她如同街边乞儿。
过了几年,这叔父见她生的可爱,懂得规矩,做事也干净利索,便将她卖去了璟城富商大贾孙家当了丫鬟。彼时那孙财主家道兴隆,还雇了几个护院以防不测,恰巧赵达也在其中。这赵达早几年当过镖师,会的把式招数繁多,只是后来趟数多了走厌了,就随几个朋友干起了护院的行当。
那赵达在院子里同月芳打过几次照面,只觉这姑娘行步似蝴蝶翩跹,双目若秋水盈盈,晚上躺床上再回味那笑靥,竟觉有暖流在体内蹿腾,捶床捣枕,数夜难眠。
不日,赵达便向主人家提出要娶月芳为妻,赵达自认往日数次看护有功,断定孙家抹不开面回绝,而那孙老爷果真立马同意了这门亲事,叔父一家更是恨不得这侄女早日与他们脱离关系,这件事哪里还有月芳拒绝的余地。
月芳自然是不愿,可父母早亡让她体会到生的可贵,亦不愿寻死觅活。
本就是被迫,赵达也看出她不乐意,等新鲜劲过了,一有不顺心就拿月芳撒气,动不动就对她拳打脚踢,月芳日日腰腹如刀绞般疼痛,永远是旧伤未愈又添新伤。
她也试图逃离这无望的生活,可哪里是那高大威猛的赵达的对手。
两日前,赵达当差躲懒,孙家丢了件宝贝,赵达被责罚后,回去又拿月芳泄愤,最后竟把月芳活生生掐断了气。更可恶的是,赵达为了脱罪,将她抛尸荒野,对外谎称月芳与情郎私奔,整日装出一副郁郁寡欢的样子。
言讫,月芳早已泣不成声,“我被那恶人杀害后,被扔在那荒郊野岭……”
水玲那气到握紧的拳头“砰”一声砸到案几上,还没等许月芳开口,又见她蓦地跳了起来,桌上的茶水差点翻在两人身上,纵然那月芳已成了无形无影的精魂,也不禁往旁闪了闪。
“不必说了,你叔父,那赵达,我都会让他们受到他们应有的报应。”水玲切齿愤愤道,无比认真地同燕芳说了这么一句,便转身开始在那七斗柜中翻翻找找。
月芳顿时热泪盈眶,还未来得及感谢,却瞧见水玲一顿,缓缓停下了手中的活,扭头满脸疑惑地问道:“你……你既然已成了游魂,为何不试着自己报仇?”
毕竟人一旦脱离了胎体凡身,要想吓唬吓唬生前的仇人,办法可就多了去了,托梦,回魂,夜半三更将熟睡的人摇起来显一下灵……想想都开心。
许月芳却凄惨一笑:“我自然试过。叔父前几年已亡故,我谢他收留之恩,不愿再与他多做纠缠,但那赵达仍苟活于世,我原想着,既然成了这游离于三界的孤魂,我就算是日日夜夜地缠着他,也要亲自了结了那畜生的性命。可在这人世间我却找不到他的行踪,天上地下都只说名簿上没有这个人。玲姑娘,什么轮回转世我通通不在乎,只要我还有一魄尚存,我便死不了这条心。”
孑然无依的姑娘,好似朵渺小的浮萍随世事潆洄,觅不见光,茫茫无涯,临了还被卷入污泥浊水中。
水玲听着心都要碎了,明知无法触摸到她,还是轻轻将手覆在了那透明的柔荑上,“你放心,听说阎罗殿律法森严,凡是罪孽深重的,哪都逃不了。”
许月芳泪眼凝眸,点了点头。
“按理说孤魂野鬼也会记录在册,赵达一个大活人怎会好端端的消失不见?”
“掌管我名簿的杨七郎大人原本也说这事蹊跷,让我不要再惦念了,但过了一日他又同我说,此事说不定另有玄机,你有办法能帮我。”
“我?”水玲瞪大双眼,满脸不可思议。
“正是,他说去找阑西镇江雁林之徒,青雨巷水家的姑娘,报仇之事或许还有转机。”
水玲还在震惊中缓不过神来,蹙眉喃喃道:“让我帮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