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光乍破,晨曦初露,一场早到的秋雨,赶走了些许弥留的暑气,多少带来几分凉意。
永安巷,光禄少卿秦济秦大人家,朱门绣户,庭院深深,最深处是一处小园。
小园已经许久未曾打理,繁枝茂叶随性生长,无人照料的百花反而开得更加肆意。
只可惜秋雨无情,摧折百花。
日头越挂越高,一名年轻女使一手提食盒,一手捧着木匣走进小园,绕过被雨打落的花,避开被风卷起的泥,走进小园后的月洞门。
门后是一处院落,这院子极小,正屋三间,厢房不过一间半,站在门口就能将院内的光景尽收眼底。
她径直走向正屋,掀开门帘,正屋进门是起居室,左间做书房,右间则是睡房。
隔着一层半透的纱帘,能看见睡房内一个高挑清瘦的人影,那人穿着一身浅色家常旧衣,正坐在妆镜前通发。
“娘子,怎的起这样早,是我出门时将您吵醒了么?”
她将食盒和木匣放下,转身来到妆奁前替女子搭配首饰。
“昨日夜里睡得早,自然醒得早。”秦樨手脚麻利地替自己挽了个简单的发髻,看着来回挑拣的行鸢,从抽屉里拿出一根木簪簪到头上,“今日又不出门,随便挑一根罢。”
行鸢无奈地看她一眼,转身将纱帘挂起来,随后从食盒中端出三四个盘子和两个小碗。
“厨房给娘子准备的朝食又是温的,走回来怕是都凉了,眼下已经入秋,怎么还能吃凉的,我想借炉子温一温,都找借口说没有空闲的炉子了,”布置好碗筷,她偏头啐一口,“都是些趋炎附势的东西。”
秦樨走到桌前坐下,拿调羹搅了搅碗里的白粥,的确已经凉了,上面凝结了一层厚厚的米油,这样搅动后才有了些许热气。
“索幸现在还不冷,凉一点也不打紧。”她将调羹送入口中。
行鸢默默在心底一叹,她家娘子向来不在意这点事,可她却忍不住替她家娘子委屈。
娘子这么好,又是府里的嫡出大小姐,凭什么被这样慢待!
“就算眼下还能吃,等深秋了凉的可吃不得,过两日得想法子弄个小炉子过来。”行鸢闲不下来,走进睡房去整理木匣里的东西。
木匣里是几身叠得整齐的衣裳,看料子和厚度正是这个日子穿的,她将其取出,一一抚平挂好。
屋子里一时只有碗筷碰撞和布料摩擦的声音。
不过这静谧的氛围很快便被打破。
行鸢刚挂好一身衣服,就连珠炮似的说开了:“两个月前就量了尺寸,这都九月了,才把衣服做出来,一问不是还差两身,就是出了岔子回去重做了,问多了还甩脸色,要不是随园的帖子送过来,还不知道要拖到什么时候!”
说着说着,她的声音停了,半晌才不阴不阳地说了句:“卢夫人真是大方,这料子可不便宜。”
喝完碗里的最后一口白粥,秦樨才不轻不重地说了句:“行鸢,慎言。”
可转过头后,她也蹙起了眉。
行鸢手中是一件粉底花鸟绣纹的披风,绣花来自家里常用的绣娘,功底扎实,虽算不上巧夺天工,但绣起花鸟来,也称得上一句活灵活现。
最引人瞩目的当属这件披风的料子。
日光从撑起的支摘窗钻进来,投在披风上,泛出星星点点的金光。
这种料子在织布的时候加了长长短短的金线,因而得名洒金缎,是相当昂贵的料子。
料子自然是好料子,去年京中家家都扯回去给夫人娘子做衣服。
可问题也出现在这里。
京城贵人多,宴饮也多,从来不缺肯在布料上花心思和金银的人,久而久之,就有了一条不成文的规矩:
去年时兴过的料子,今年是决计穿不出门的。
这次的宴会办在重阳节那天,是文安伯为家中多年不曾回京的老太君办的,为此,文安伯还特地将随园修缮了一番。
老太君德高望重,文安伯又简在帝心,这次参宴的夫人来头都不小,若是她穿着这一身去赴宴,只怕第二天满上京都是关于她的闲言闲语。
闲言闲语她不在乎,可她爹不可能不在乎,到时候家里又要不得安宁。
想到这里,秦樨心中难免生出几分烦闷。
那边行鸢已经将披风收好,又取出了匣子里剩余的衣裙,这下秦樨的眉蹙得更深了。
和这件披风相配的是一件翠绿色对襟长衫,和一条桃红褶裙,无一不是好料子。
行鸢和她想到一处:“粉色,翠绿,桃红,这些颜色这个日子怎么穿?”
这一套哪里是秋装,分明是三月三出门踏青的衣裳。
京城这地方,什么时节穿什么颜色的衣裳也大有讲究,这样的衣裳,是断断不能穿去赴宴的。
行鸢看向柜子里的其他新衣,叹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