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下了踏霞峰,还得再坐好一阵马车才能回到卫国京城扶风。
玉门掌教的车驾不同凡响,同样的路,这辆车跑起来既稳又快,坐在里面一点也没有上下牙打架的困扰,还可以舒服地靠在松软的座位上,闻好闻的熏香,吃可口的茶果。
宁醉完全蒙圈了,他到现在还没能消化刚才躲在树柯拉里听到的话,什么旧帝新帝,什么囚禁复位,什么蛊,什么会理国,什么乱七八糟,他满脑子里只响着两个字:暴亡。
什么意思?别说是宁醉这种肚子里墨水不多的人,就算是大字一个不识的纯文盲也知道这两字是什么意思。突然死了,嘎地一下就噶了,小命立时没有,转瞬即逝……可那个暴亡的人,他是皇帝呀!一个皇帝的死从六叔嘴里说出来时居然是用了如此自然平和的语气,那难道不应该是震动朝纲举国哀恸的祸事吗?那是皇帝呀!是在京城跺一下脚就能让靖西王府全体吃不下饭睡不着觉心惊肉跳的人!是随随便便一道旨意就能让六叔不得不出家的人!是拿手这么一指,他就得抛下母妃北去草原提着脑袋做质子的人!
那不是个高居于云端之上,他连瞧都不敢瞧一眼的人吗?怎么六叔却说,皇位要轮到靖西王府来坐一坐?靖西王府还剩谁?除了他,父王娶了那么多姬妾连一只蛋都没生下来,千顷地一棵歪瓜裂枣,可不就剩下他了吗!是要让他去坐皇位当皇帝!
宁醉极小心地抬起眼睛偷偷瞄了瞄坐在他对面的六叔,只见宁仲冉沉静如常,正在对着他微笑。宁醉吓得赶紧把头垂得更低,只恨刚才没有坚持把嘎啦哈一起拽进车里来同行,如今只剩他一个人没人壮胆,连面对六叔的勇气都没有。
也不是只剩他一人,祁劫生那个假道士坐在他旁边,也垂首盯着地毯上的花纹,不知在想什么。
祁劫生在想师父。
初遇时是在祁连山最冷的季节,师父时常要在寒潭里泡很久,这让祁劫生很不解,后来相处得久了师父渐渐告诉他,那是因为她有伤,发作时会觉得全身燥热难当几欲癫狂,必须要泡在冰冷刺骨的潭水里才能让自己清醒,她离开京城一路向西向北就是因为有高人告诉她,只有找个寒冷的地方才能减少内伤发作,再寻找镇愈的办法。
原来那不是伤,那是蛊,同生蛊。师父身上怎么会有这么可怕的东西?是谁把这种东西种在师父身上的?
“会理段氏身上的蛊叫‘同生蛊’,同生这两个字是音译,如果用会理当地的语言念出来,它真实的意思其实是:诅咒。”(?????,泰语诅咒,和‘同生’两个字发音有点点象,让我牵强附会一下)
祁劫生眼睫微动,抬起头来看向宁仲冉。宁仲冉看着坐姿笔直的他,再看看快要缩成一团的宁醉,轻叹道:“世人谈蛊色变,总觉得南疆诸夷国遍地巫蛊,是些可怕的去处。但其实蛊并没有那么普遍,蛊的饲养需要非常珍贵的毒虫和非常珍贵的药材,饲养需要繁琐的过程更需要时间,养成的机率也很低,寻常的蛊尚且需要花费极大代价才能够养成,更何况是同生蛊这种极为罕有的蛊。段氏虽然人丁不兴,但比起需要种蛊这种极端方法才能延续生命的段氏后裔,同生蛊的数量少得令人绝望。绝望往往会催生出一些可怕的手段,所以段氏历经数代研究找到一种办法,那就是将同生蛊从虫蛊变成人蛊。”
“虫蛊就是将数种毒虫投入密闭容器内任其彼此残杀,幸存者取出并饲以灵药后继续与其他的幸存者残杀,如是而已历经多次生死考验,留下存活的蛊虫。人蛊则不同,它不是将毒虫投入密闭容器内,而是以人的肉身为容器供毒虫相互残杀,饲育蛊虫的过程过程很长,往往需要十八年或者更长,在这个过程中人蛊身上的病症不会发作,但是这个过程一旦结束,也就到了人蛊生死考验的关头。”
“饲育虫蛊的成功率很低,人蛊的成功率同样低,如果失败就是毒虫噬体而亡的结果,如果成功也不是终身平安,因为经过十八年残杀后幸存的蛊虫已经成了蛊王,它需要另外一只蛊王来牵制,不然它不会甘心困居在人蛊体内,终有一日要破体而出导致宿主的死亡。劫生,夕岚体内的蛊王就快要成熟了,如果陈留王救回来的那个人是宁英,夕岚对他就没有丝毫意义,但如果是段青辰,他一定会想尽所有办法得到蛊王,再给自己延续十八年生命。夕岚就是一块试金石,她体内那只即将成熟的同生蛊能试出皇帝到底姓宁还是姓段。”
宁醉彻底听傻了,他只觉得汗毛倒竖,如果故事再可怕一点马上他就能尖叫出来。以肉身为容器饲养蛊虫,什么样的人能想出这种办法?蛊虫要养在身体的哪个部分?肚子里还是脑子里?云夕岚那样一个漂漂亮亮的大姑娘肚子里有虫在爬?还残杀……靖西王想着想着吓得出了一身汗,瞅见坐在身边的祁劫生,吓得赶紧快步闪挪坐到了六叔身边,假道士和云夕岚住一间屋吃一锅饭,鬼知道他肚子里脑子里有没有虫!
宁醉的举动让祁劫生有点愣,却让宁仲冉大笑出声,向来沉稳内敛的玉门掌教仰天大笑,笑得有些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