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一招明升暗降。
沈徽离开沈家军就再难掀起什么风浪。圣上也好进一步分化蚕食沈家军旧部。
只是不知圣上究竟是时候起了这样的心思?
“以前没催你,一方面是京中实在没有合适的公子。另一方面,也是没想过今上还有这样的心思。”
今上掌权三十四载了。
国史所述圣上年幼时敏而好学、宽和仁厚,内有谢、崔、王、郭四士辅佐,外有沈老将军以御外敌。
主少臣贤,好一段君臣佳话。
而今,沈老将军不在了,沈将军不知所踪。四族长辈几乎都回乡恩养,只有曾任帝师的郭博士如今在国子监教书。士族早已不是朝堂上的话事人。
人人都道,这是圣上体恤下臣的恩典……
江君璧忽而想起三年前的某一天,二十四岁的沈连歧在院子里挥舞着一杆长缨枪,他赤身裸背,麦色的皮肤上布满大大小小的疤痕。
“你来了哈!”
他常年在外,一开口自带西口关口音。江君璧为此笑了他好久。
成长环境不同的两人,时常会互换年少时的趣事。
“王婆子大吼一声:做啥呢?哪儿来的小崽子敢偷俺家滴菜。”
“然后呢?”江君璧到了到沈连歧的胳膊,推搡着催他继续往下说。
“李狗儿被吓了一跳,抱着菜连忙往回跑。一边跑菜一边往下掉。孩子们在旁边喊:翻东边的院墙!王婆子过不去……”
江君璧歪着头,笑问:“郎君也是旁边孩子中的一个吗?”
“……”
更多时候沈连歧会讲一些关外的事情。
他走过很多地方,江君璧就是从那时候开始对各地风土人情感兴趣的。
她看到的第一本称得上山川地域志的书,是沈连歧自己绘制的一卷军事地形图。
“西戎真的又有黄沙又有雪原还有草地?”
这是多么奇妙的景象呀?她看着图纸上起伏连绵的山脉,想象千里之外高空翱翔的雄鹰。好像借了一双眼睛,遍览关外奇景。
“有什么可羡慕的?等北方平定了,我大梁子民人人都可以去。”
真的有那么一天吗?高祖皇帝偏安一隅,大梁七十多年只有半壁疆土。
这是边关将士们美好的愿景吧!
江君璧坚定的看着他,“嗯。一定会有那么一天的。”
从母亲所住的院子出来,江君璧顺理成章的搬进旁边的彼黍阁。
彼黍离离,彼稷之苗。行迈靡靡,中心摇摇【2】。
年少读诗书时,江君璧偏爱这首《黍离》。手中笔杆一挥,以此命名。
少时哥哥替她扎的秋千依然摆放在院里,一花一草一如往昔。往屋里看甚至能看到昔年她没绣完绷在绣棚上的一幅绣品,上面是没点上眼睛的两尾鲤鱼。
原本差一点就完工了。
彩屏忙头大汗的跑进来,一股脑关上门,“你们猜我听到什么了?姑爷带人来下聘。老爷和他正在前厅喝茶呢?”
“你这妮子也不害臊,小姐还没嫁过去。就喊上沈将军姑爷了?”
江君璧放下绣棚,眼珠子一转:“咱们要不要偷偷去前厅看看?”
没想这张绣棚放下就一直搁置至今。
几人在彼黍堂略做休息,期间派人去沈府传话,说夫人要在娘家住一段时间。
快哺食时前厅来人传话,江君璧往膳厅赶。正巧在门前看见哥哥江君琅。
他步履匆匆,还没换下朱红色官服,看到妹妹才露出轻快的笑容。张嘴想说什么,话到嘴边又不知道该怎么说。
最后,江君琅道:“回来了?”
江君璧乖巧的点头,没像少时见面那样拌嘴打趣他。
江君琅想到外面的流言,心疼的看着妹妹:“外面那些风言风语,不要往心里去。”
“哥哥放心,我不在意的。”
妹妹越是听话,江君琅越是怜惜。他总觉得妹妹是在外面受了委屈。
“你早该搬回来住。”
想到妹妹不愿搬回来的原因,江君琅心中对沈连歧充满了怨怼。
“我知道家里不缺我一张嘴吃饭。”江君璧哄他,“那往后我就江府住一个月,沈府住一个月,两头换着住,岂不自在?”
江君琅没听出她玩笑话,冷哼一身,“还回沈府做什么?明日我就启奏陛下让陛下做主解除你和沈连歧的婚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