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来到餐厅门口的时候,雨正好大起来。
雨滴一颗颗砸在台阶上,很快积起水洼。向来盯着地面发呆,水面又映出个人影来。
向来扭头,身后站着一个身穿灰色西装的男人,男人皱着眉头,表情有些不自然,“向来老师吗?”
向来猝不及防听见真名,她先是一愣,随即点点头。
这几年她的自媒体越做越大,现实生活里她已经很少听见自己本名了,认识她的人总是喊她的网名——“小象”。
“蜗牛工作室?”向来问。
见她点头,面前的男人长舒一口气,友善地笑了笑,“对的对的,你好你好。”
“我叫陈明天,就是明天的那个明天。”男人先是做了个自我介绍,然后挠挠头不好意思道,”刚刚问了几句您没答应,我还以为认错人了呢。”
向来下意识地摸上耳侧的外机,很快收回了手。她先是道了歉,含糊着应和了几句。
陈明天哈哈一笑,露-出一个憨厚的笑容来,不知怎么又提起自己的名字,“你要是觉得不好记,也可以叫我陈后天。”
向来嘴角一抽,心说这有差吗?
她一时半会儿没能反应过来,脸上挂着标准又礼貌的社交假笑,没能给出什么诙谐的反馈。陈明天也不恼,一口白牙亮得晃眼,问她:“那我们?”
得到她肯定的答复,陈明天微微侧身,领着她餐厅里面去了。向来故意走慢了些,落在陈明天身后一点,趁机打开了相机,以检查外机的状态。
前置摄像头里,悬挂的耳蜗外机像一个平平无奇的装饰品,安分地窝在向来发间。
向来侧头换了个角度。果然,外机顶端有一个黄点闪烁着,这是耳蜗快要没电的信号。往常她都会提前听见提示的声音,可能是早些时候公交车上的声音太过嘈杂,她没能听见。
耳蜗随时可能关机,她得找个机会换电池。
正想着,陈明天已经领着她到了地方。
-
餐厅不大,但胜在装修风格简约淡雅。
“向老师你先坐,我有个同事去接电话了,很快就来。”
她不知道说什么好,只得跟着指令坐下,再等陈明亮说下一句话。
她经济稳定以后就不怎么接商单了,平日和客户沟通也多是线上,她独来独往惯了,在这样的场合里难免局促。
耳蜗即将没电的事情始终像半桶水摇摇晃晃地挂在向来心头,她尚能听见声音,但心中总归是不太踏实。
她自以为听不见声音这一事情她已经接受得很好,但今日在外人面前还是有些露了怯。
过了一会儿,大概是没见过她这么安静的,陈明天也坐不住了,他站起身,脸上挂着歉意的笑,“实在是不好意思,您再稍微等会儿。”
向来如梦初醒一般,急忙点头说不着急。
紧接着她抓住机会,笑笑说:“我正好给耳蜗换个电池。”
她不卑不亢,很平静地陈述自己的需求。
陈明天呆愣了一瞬间,惊讶道:“耳蜗?你聋……”
他生生打断自己的话,重新组织语言说:“不是……我意思是一点也看不出来!”
向来只是笑笑。
陈明天脸上闪过一缕愧疚,“是我考虑不周了。”
向来失笑:“这有什么的?”
半晌,陈明天犹豫着又问:“那我们方才聊的,你都理解吗?”
向来:“我虽然听不见,但是我的理解能力和你们是一样的。”
陈明天自觉失言,脸红一阵紫一阵,急忙解释:“不是……我不是那个意思……啊……就是我这人说话比较快……”
向来本人倒是没什么所谓:“没事啊,我还可以读唇语。”
不知道处于是愧疚还是对于一些“弱势群体”的同情,陈明天像个没见过世面的孩子一样小心翼翼地向她提问,揪着一些小事情很努力地对她是又夸又赞。
他的脸色确实有些尴尬,抬手看了一眼腕表,如获大赦一般说:“我去看看他怎么回事儿。”
他踱步往外走了,向来盯着他的背影变远,又变小,一直到消失不见。她抿着嘴,想着趁着现在换个电池。
她刚一抬手,伸手要摘,一个熟悉的人在桌前停下了脚步。
林听。
他的身形一如既往地挺拔,白色的衬衫被他随意地扎进匀称的西装裤里。他看上去比之前更瘦了一些,本就优越的下颌的线看上去更加清晰。
他的眉眼自带冷意,却不显得疏离,反倒让人亲近。他只是站在那里,像春天里缓缓融化的一块冰。
向来的动作顿住了,怔怔地说不出话。她的耳蜗此时也应景一般发出了最后通牒。
叮!
即刻间,她的世界重归寂静。
什么也听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