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约(1 / 2)

鸭嘴渡老槐树下卖草鞋的汉子,小摊在此处支了二十几年来了。早前是他年逾七十的老爹在这里守摊子,四年前老人家去世后才换了人。但父子俩一样都认得,那每年入夏都会来寄放的香包蜡烛的老先生——是个货郎。

这一天来他那副担子装的都是这些东西,只依旧在担边挂上惊鸟铃,五彩的纸风车,还有一盒香香软软的雪片糕。

每次放下东西他便走了,但很久以后渡口又会隐隐响起风铃声,只是看不到人在哪儿。而后在六月十五前后就会来一个姑娘,用背篓将这些东西都装走,渡过河岸背上山,约莫天黑时才会下山。

今年也一样,只是山上的姑娘来得比往常早了些。老货郎才刚放下东西,还未离开他们就撞了上。

这是卖草鞋的汉子第一次听见那姑娘站在大街上急切的喊爹爹,原来小姑娘并不如他所想那般不待见自己的父亲。

“小姑娘父亲是汉人啊?”

他第一次打听那货郎,眼睛看着适才那货郎消失的地方。头幞、长袍是中原汉人才会有的装扮,但老先生又说着一口流利的苗话,不大看得出来是何人士,只是弱不胜衣的模样看着很像中原读书的书生。

“阿叔觉得汉人不好吗?”

银铃睁着水盈盈的眸子,怯生生的问。

“怎么会,哪儿有什么汉人好不好,苗人不是也有坏人吗?你父亲每次来都会给我们捎雪片糕,很好吃的。”

汉子掀开摊子上的小木盒,拿出苏明舟留下的雪片糕分给银铃和巴东。

“多谢,在下不爱吃甜的。”

巴东抱着银铃的背篓委婉谢绝,脸色有些冷。

小姑娘却已经欢喜的接了过来,以为他只是腾不开手,大男子又不好意思吃甜。于是帮接过雪片糕点,喂到他的嘴边。

“师兄,是我爹爹做的。你尝尝,我最喜欢吃了。”

他本能厌恶的躲开,但又忽觉自己表现的太过于明显了。强迫着抿了一下示意自己尝过了,且当真不喜欢吃甜食,但看着缺了一角的片糕又舍不得移开眼。

直到跟前的姑娘毫不介意的将剩下的糕点一口都塞进嘴了,一扫先前的难过,挽着他的胳膊告别卖鞋的汉子,嘴角才扬起了些弧度。

“你喜欢吃,师兄去学来给你做,怎样?”

两人相携赶去渡口,船舱里的哲秀秀已经恢复正常的模样,回过神来便听得那小姑娘哼唧道:

“那师兄只有去跟我爹爹学了,这是汉人的糕点,苗疆没有人会。而且他们做的都没有我爹爹好吃……”

她垫着脚附在巴东耳边小声的嘀咕,像是怕人将这话听了去。

“那你带我去见你爹爹好不好?”

巴东忽然停下脚,认真的看着身边的小姑娘。不知道她到底明不明白哲秀秀让他前来祭扫她母亲的用意,原本他也不可以不用在意她那汉人父亲的。可是银铃从小到大根本不听哲秀秀的话,对于这姑娘的约束力远不及那个汉人。

“可是,师父会骂你的。”

银铃摇了摇头,扯了扯他的袖子示意要上船了,不要再提汉人的事了。

乘船渡过鸭嘴渡碧绿的河水,沿着蜿蜒盘旋的小路爬上山顶,再下到山谷。里面是一大片茂盛的油菜花,现下时节黄灿灿的花瓣都落光了。

在翠绿的菜杆上结满了沉甸甸的油菜荚,油菜地尽头立着一幢茅屋,数十年风雨还是依旧和当初一模一样。篱笆院子里甚至还养得有鸡鸭,紧闭的房门让人错觉,仿佛下一刻就会有人从里面开门出来,热情亲切换一句“师姐”。

但门又都没开,只从屋后走出来两名着着短襟的苗家汉子对哲秀秀行礼。

“寨主.....”

“这些年怎么样了,有什么人来过这里吗?”

哲秀秀声音有些颓然,问着话却没等着两人回话,直径走向地边的槐树下的坟包。

“师姐,你还好吗?”

她自言自语的问,失魂落魄的模样像十五年钱第一次看见银绾摔下山崖,血肉模糊的样子。憋在眼眶的泪珠在开口的一瞬掉了出来,一直跟在她身后的两个孩子也不知道跑哪儿去了。

回头只见银铃的小背篓放在屋檐下,人不见了,巴东的身影气喘呼呼的从山谷口奔下来。

“你看,那小丫头还是一点都不曾记起你来,就只惦记着她的汉人爹爹了。”

哲秀秀哀怨道,死人难逾越,活人难以战胜;死去的娘亲比不过活着的爹爹,十五年来无论周围的人如何赞扬她的娘亲是怎样的率真善良的女子,那个孩子还是只惦记着她的父亲。

小时候一听见山脚的惊鸟铃声就哭,撕心裂肺的哭,吵着要爹爹。长大了些,会跑了偷偷背着她跑下山。那时候她真的担心那个朝秦暮楚的男人将小姑娘拐回京城去了,现在啊她依旧还在自己身边,可是心早就飞走了。

“师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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