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虎是今年精英武术最寄予厚望的学生,学校计划将他送上开春的青少年运动会的冠军舞台,其中用意,懂的都懂。
林小小的实力目前没人清楚,周雨寒也仅仅知道她力气大,别的并不了解。
可光看身板也能看出来,她不是金虎的对手,她难道还想挑战金虎不成?
他真的搞不懂林小小。
明明长了一张小学生脸,心眼子却比成年人还多,每一步都踩在了让人意想不到的位置上,该发火的时候不发火,反而在某些小事上表现出特别的执拗。
比如抄作业。
体育班和艺术班在高三之前以训练为主,学习强度比起正常班来说,不算大,作业很简单,只是一些课本上的习题而已。
他们的文化课会在冬招之后集中发力,届时老师才会严抓他们的成绩。
如果这会就跟不上了,那她通过了梦校的特招,恐怕高考分也不够录取。
天太冷了。周雨寒向车库走去,骑上自己的自行车,回了家。
他家离学校很远,但为了省钱,他放弃了公交车,尽管一个月四十块的公交卡可能在别人眼里不算什么,他不行,他恨不得把一毛钱掰成几瓣花。
推开大门,打开院子里的电灯,周雨寒拿出钥匙开锁,解开了缠在平房屋门把手上的、粗粗的铁链。
屋里子亮着光,却静悄悄的,仿佛没有人住,周雨寒松了口气,轻声喊:“妈,我回来了。”
他到了卧室,大炕上蜷缩着一个头发糟乱的中年女人,她穿着勉强能称作整洁的睡衣,眼神呆滞空洞,那是他的母亲,周雪莲。
周雨寒眼神瞬间变得柔软,像是卸下了满身的尖刺和铠甲,他撑住炕沿,温柔地问:“妈,晚上吃饺子,好不好?”
当然不会有回应,事实上,周雨寒也没指望她会有回应。
他妈妈的确是个精神病,有严重的精神分裂和躁郁症,情绪高涨时亢奋,一直骂人嚎叫,屎尿全部拉在裤子里;低落时则像现在这样,能自理,但一言不发。
她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谁都进不去,亲儿子也不行。
他去了厨房,从冰箱中取出之前包好的饺子,起锅、烧水、下锅。
端着热腾腾的饺子回屋,他摆好碗筷,往碟子里倒上一点陈醋,周雪莲动了动,立马吃起来。
他单手撑住脸颊,认真地看着母亲,目光中满是疼惜。
无法不疼惜。
他见过妈妈正常的一面,所以每当看着她犯病发疯,心才越痛。
饺子全吃完了,周雨寒收起碗筷,放在水盆里,从上锁的柜子中拿出几瓶药出来,仔细分好。
他的手有微微的颤抖。
周雪莲对他的动作表现出恐惧,原本平稳的情绪突然崩掉,开始大吼大叫,周雨寒早已习惯,狠着心掐住她的下巴,硬是喂了进去。
然而今天的周雪莲格外不配合。
她死死攥住周雨寒的手腕,也不管他是靠手吃饭的篮球运动员,指甲深深嵌进他的肉里,狰狞恶毒地瞪着他,含糊不清地骂:“野种!你这个野种!你不得好死!你早晚和你爸一样,不得好死!”
周雨寒眼眶酸涩,用手捂住了她的嘴,逼她把药咽下去。
“妈,乖,乖一点,吃完药就不难受了。”
周雪莲尖锐的叫骂变成了一声一声的凄惨呜咽,周雨寒合上眼,心里疼成一片。
鼻尖嗅到一股恶臭,周雨寒连忙松开手,看到妈妈身下的污渍时,他目光一痛,给妈妈换了衣服。
其实人生病了是不能奢望尊严的,像躺在案板上的猪,毫无隐私可言。周雨寒也无法给予母亲那一点点可悲的体面,生活的重担已然令他疲惫不堪,他顾不上。
周雨寒抱着沾了屎尿的脏衣出来,照常扔进院中的大盆中。
从井里打了水出来,他坐在小板凳上,没有情绪地搓洗。
月光仿佛不再柔美,变得和往常的每个冬天一样冷。
他不知想到了什么,忽然抬起头,望向那棵高大的槐树。
那上面曾经趴过一个小姑娘,穿着喜庆的红色羽绒服,给他扔下了一个塑料袋。
她肯定不知道,他当时看着她的笑容有多羡慕,那是被宠爱着长大的孩子才有资格露出的表情,她明媚娇憨得像是不该出现在这里的一个梦。
嘴唇动了动,或许也没有,周雨寒低下头,将没有受伤的那只手泡入冰水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