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段一度遗失的久远回忆中,没有帝都的广厦庭院,也没有洋洋阔阔的琴音清鸣,有的只是塞外沙风呼啸过耳,细碎的沙砾打在脸颊上,仿佛尖利的小刀割着皮肉,痛楚并不剧烈,折磨却无止无休。
魏暄躺在粗糙的木板上,手脚禁锢已解,却软绵绵的动弹不得。那木板竟是“活动”的,走一阵停一阵,不远处传来粗重的喘息声,似乎是有人正吃力地拖动自己。
魏暄试着挣动咽喉,干渴到快要冒烟的嗓子没能说出字句,只发出干涩的单音。下一瞬,急促的脚步声奔至近前,有人将他从木板上扶起,水囊撬开唇舌,灌过来一口香甜的酪浆。
他嘶喘着,说出这些天来第一句完整的话:“这里……是哪?”
那人沉默片刻,开口竟是女子的清软:“往西三十里,穿过这片荒漠就到凉州了。”
这些天,魏暄目不能视,无从判断身处何地。但凉州是河西道治所,亦是裴氏三代经营多年的根基。不管阳和关外的战事有多惨烈,也不管远在京中的圣人和百官准备了多少猜疑和众口铄金,只要回到凉州,他此身就算安全了。
哪怕魏暄一路上有再多猜疑,时至今日也该看出,对方确实没有丝毫歹意,反而不遗余力地护他周全。
靖安侯默然片刻:“姑娘救命之恩,魏某他日必定报答,敢问……”
他话没说完就断了音,裂出血丝的嘴唇被柔软的唇舌堵住,那人轻车熟路地撬开牙关,又渡了一口酪浆进来。
魏暄猝不及防,不知是呛的还是被对方丝毫不顾及女郎名誉的举动惊的,连连咳嗽起来:“你……咳咳,咳咳咳!”
“不用你报答,”他听到那不知姓名的女子似笑非笑道,“来日想起旧事,魏侯不找我麻烦,就是谢天谢地了。”
她起身要走,柔软的衣料拂过魏暄指尖,靖安侯心念微动,下意识握住了。
疲软的手指吃不住力气,衣袖流水般从指缝间滑过,那人却驻足回首,两道清凌凌的目光射在脸上,饶是魏暄一双眼睛成了摆设也能察觉到。
“姑娘名誉……因魏某受损,”他吃力地吐字,“可否……告知芳名,以容……日后相报?”
那人沉默片刻,忽然咯地笑出声。
“魏侯打算怎么报答?”她兴味盎然地问道,“以身相许吗?你要是这么说,我可就应下了,毕竟这桩买卖,吃亏的可不是我。”
魏暄:“……”
靖安侯活了二十来年,见识过不少女郎,或胆大或泼辣或刁蛮或骄横,却从未如眼前之人一般直言无忌,透着一股视规矩礼数如无物的纵情肆意。
哦,某位虽然挂着“长公主”尊名,却丝毫不见贵女矜持,反倒如亡命徒般肆意无忌的小殿下除外。
魏暄从回忆中抽身而出,抬头就见不过片刻功夫,何菁菁已经将糯米粽挨个解开,分成整整齐齐的两份,一半摞在碟子里,一半被她用银箸夹着,颇为享受地送进嘴里:“唔,不错……粽子果然还是豆沙的好吃。”
大夏端午亦有食角黍的风俗,而且口味不啻繁杂,除了常见的红枣棕,京中酒楼还备有松栗粽、胡桃粽、姜桂粽、麝香粽等名贵品种,满足食客的猎奇心理。
何菁菁却只喜欢家常口味,亲自写下配料命厨子做了,出锅后也不吝啬,公主府上下有一个算一个,每人分了一串,只当是过节大礼包。
“皇叔怎么不吃啊?”何菁菁两腮鼓鼓囊囊,无辜且柔软地看着魏暄,“不喜欢甜口吗?那你尝尝鲜肉和火腿,味道也很不错。”
此时已过正午,魏暄在皇城值房没来得及用午食,确实有些饿了。他倒不是打算拒绝何菁菁的好意,只是盯着剩下一半的粽子微微挑眉:“殿下让魏某用你吃剩的?”
何菁菁理直气壮:“怎么就是吃剩的?我分明嘴巴都没碰到!这叫分甘同味,可见咱们叔侄情深。”
魏暄微哂,没理会纸糊的“叔侄情深”,捡起一个……半个鲜肉棕端详片刻,小心送进嘴里。
平心而论,粽子味道不错,但核桃大的小棕太过玲珑,莫说一盘,就是再来三盘也填不饱肚腹。幸而何菁菁早有准备,命人端上饭食——并非招待宾客时中看不中吃的“看盘”,而是实实在在的菜肴。
主菜是烤得肥美的羊肋,主食亦是滋滋冒油的羊肉胡饼,除此之外,还有两道从未见过的菜色,一碟似乎也是羊肉,一碟却是新鲜的竹笋蘑菇,只不知是怎么做的,竟是异乎寻常的香,勾得人口水都快下来了。
此时的大夏还没有“炒”这种烹饪方式,何菁菁也无意解释“炒菜”原理,只将一碟通红的蘸料往前推了推:“羊肉蘸这个吃,可香了。”
魏暄不置可否,尝了一口才发现,何菁菁这回没说谎,这红通通的蘸料不知是何神圣,竟比寻常调味的茱萸还要辛辣,却是辣得辛香、辣得通爽,舌尖火烧火燎,胃口却是大开,忍不住一筷接一筷送入口中。
何菁菁瞧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