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菁菁是翻墙进的大长公主府,回去时却是坐车。不到三百步的距离,十数名亲卫分列左右护送,为首之人居然是魏暄麾下第一高手青砚。
沈沐风一早接到口信,亲自等在公主府门口,就见何菁菁钻出马车,也不要人搀扶,拎着裙摆三两下跳下地,动作敏捷的与怀中狸奴如出一辙。
“有劳青砚将军相送,”何菁菁微微一笑,“连累兄弟们挨了军法,本宫甚是过意不去,回头让沈长史送些伤药过去,就当赔罪了。”
青砚似笑非笑:“殿下若有心赔罪,烦请下回从大门堂堂正正进来,免得兄弟们鸡飞狗跳,再挨一次军法。”
何菁菁笑眯眯地:“瞧将军这话说的,本宫这不是没想到吗?不过话说回来,皇叔麾下最精锐的亲卫,竟连我一个弱女子的行踪都发现不了,也难怪皇叔动怒。”
青砚:“……”
青砚口舌不算木讷,却在自家主帅和长公主殿下面前接连折戟,实在憋屈得慌,干脆眼不见为净地转过身,直接打道回府。
他却不知,自己转身的一瞬,何菁菁脸色已然沉下——与旁人无关,是她回来的路上察觉到,自己今晚的状态很不对劲,明知魏暄是敌是友尚需打个问号,却在他面前不知不觉地透露出太多东西。
倒不是泄露了此次回京的意图或是掌握的机密,只是天衣无缝的伪装出现了破绽,有些被她深深隐藏的、最真实的自我,就这么悄无声息地露出形迹。
“这不是什么好兆头,”何菁菁想,“我必须杜绝这种习惯。”
从跪在教王脚下的那一刻起,她就下定决心走上一条寻常女子难以想象的路,或许步步艰险,或许荆棘丛生,但是想将命运掌握在自己手里,这是唯一的选择。
她不能容许自己养成依靠别人的习惯,更无法容忍自己露出软肋和破绽。
何菁菁闭目深深吸气,再次睁开眼时,重新端起悦目又完美无瑕的微笑——她曾用这笑容迷惑了老奸巨猾的摩尼教王,用刻意伪装的尖酸刻薄降低了何元微的防备,如今又用它武装自己,将所有真实的、软弱的情绪,关回了心池最深处。
“今晚有劳沈卿,”何菁菁冲身旁伸出一只手,止水会意上前,姿势娴熟地扶住她,“府内可有异样?”
那一瞬的情绪变化太快,连洞察力过人的沈沐风也没觉出异样。听问,他一五一十地应道:“苏统领亲自带人布防,公主府内外院落如今好似铁桶一般,轻易不会被人混进来,倒是后院……”
何菁菁听到这里打了个手势,左右女婢弯腰退下,绘竹有意慢了一步,希望能探听到更多信息,可惜何菁菁没给她这个机会,一记冰冷的眼风扫来,便让绘竹知道再也耽搁不得。
她屈膝福礼,倒退着离开长公主视线范围,随后慢半拍地意识到,自己背脊衣衫已经被汗水打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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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院那位”便是当晚试图从度春风地道逃走,却先被侯府亲卫追击,后被何菁菁捡漏的倒霉蛋。
何菁菁亦曾在摩尼教中摸爬滚打过数年,心知这类暗桩心性坚忍,且对教义深信不疑,等闲的威逼利诱动摇不了他,刑讯拷问也很难撬开他的嘴。
因此并不急着审问,只将人关在后院,又命苏洵调了信得过的心腹看管,不许吃饭,更不准睡觉,每日只给一碗底的水。若是人病了死了,看管的亲卫也同罪论处。
如今已是第三日。
“殿下的法子很有效,那位已经熬不住了,”沈沐风轻声道,“他说,可以把知道的说出来,但是要先见您一面。”
何菁菁脚步一顿,嗤笑:“他是不是没明白,眼下是什么情况?”
沈沐风从她话音里听出极深重的戾气,谨慎地没接口。
“想见本宫,就让他拿出诚意来,”何菁菁面无表情,“本宫不见没用的废物。”
沈沐风心领神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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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菁菁托辞累了,打发了沈沐风,扶着止水回了寝堂。她私下里不喜婢女簇拥,身边只留了一人一猫,小侍女手脚利索地备好浴桶和热水,水里加入新鲜花瓣和牛乳,看着花花绿绿,搁点盐巴就能凑一锅炖汤。
何菁菁宽了衣袍,将伤痕累累的身体浸入浴桶,热水冲刷过肌肤,紧绷的身躯终于松弛下来。
止水站在她身后,拿了犀角梳替她慢慢梳通缎子似的长发,就见自家主子出神片刻,忽然道:“止水,我是不是……离他太近了?”
止水与她多年主仆,不必明说就知道何菁菁所谓的“他”是谁。她想了想,放下梳子,用手比划出一句:是友非敌,相近无妨。
何菁菁看惯了她的手语,不需思索就能解读出含义:“是友非敌?你这话说早了吧?”
她懒洋洋地缩进浴桶,将一绺长发薅到胸前,用自制的茉莉香皂打出沫子——这玩意儿也简单,将贝壳和草木灰混合一起澄清出碱水,加入猪油脂,再用蒸馏的茉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