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嘉六年,“天酿”开始出现在景国市场,越来越多的景国人被这种毒酒奴役。朝廷下了禁令,开始查封“天酿”。然而,当今天下在傻瓜皇帝的治理之下四处漏风,稀松破烂的旧网根本就拦不住鱼。
文嘉七年,长宁坊发生了一起血案。一群长期饮用“天酿”的酒蒙子花光了酒钱,于是趁夜联手入室抢劫,连荡八户,屠杀四十九人,直至巡夜官兵赶来,才将这十七个亡命之徒拿下。此案震惊朝野,长宁坊就位于皇宫之外,天子脚下,竟有歹人如此放肆,这叫皇家的脸面往哪搁?皇帝龙颜大怒,一气之下,只是气了一下,并未改进治安手段。据《起居注》记载,案情上报之后,圣上气得比平日里少吃了几颗荔枝。没过几日,天子就再次恢复了往常的胃口,将这件事彻底抛之脑后。
与其辛苦挣面子,不如舒坦过日子。宫城之内守卫森严,逍遥禁军和御林军恪尽职守,歹徒的刀终归落不到皇室的头上,对太岁爷的养老生活构不成威胁。
萧路衿本以为,自己一辈子都不会同这种害人的毒酒沾上关系。
长宁坊血案发生三个月后,辰京城门外——
秋至已过,辰京的天越来越凉。城门口蹲着一个小乞丐,正用不知是被冻麻还是饿麻的眼神盯着来来往往的路人。老天爷不识人间疾苦,随手召来一阵狂风,毫不留情地掀翻了小乞丐放在身前的破碗,讨来的钱随风散了出去,就像早已被他丢弃的尊严一样,半文也不剩。
官道正处风口,更比别处要冷上一些。萧路衿紧了紧身上的毛氅,看向身负枷具的母亲。
自父亲萧褚因公殉职一年之后,母亲终于熬不住了。近些日子她时时出门买醉,甚至沾染上了禁酒。她在酒后闹事伤人,被官府判处流刑,今日便是上路的日子。
“我从前当你是女中豪杰,向来以你为傲。今时不同往日,你当真忍心沉溺于过去,连兄长都不管了?”萧路衿冷声质问,“哥哥他一心想入大理寺,如今却因为你,此生入仕无望!”
大景律例规定,参加科考者,需家世清白。
“阿衿,罢了。”萧路青劝慰道,“娘亲此去一别,恐再无重逢之时。我们今日只送人,官差大哥还候着呢。”
萧路衿默然片刻,才再次缓缓开口:“未州荒凉,你可别死在那里。江湖路远,自行珍重。”
“对不起。”萧夫人轻声叹息,“我走了,阿青,照顾好妹妹。”
言毕,萧夫人步伐沉重地转过身,在官差的押送下踏上了离家之路。肃风再起,萧路衿眼中的傲气忽然就被吹散了,她望着母亲的背影,滚烫的泪水从眼眶里溢出,还未及落地就迅速被吹凉。
归城时,小乞丐已经把吹走的钱都寻了回来。萧路衿从他声旁走过,往他的碗里放了一锭银子。
从今以后,萧路衿也像他一样,没有父母了。在小乞丐的连声道谢中,她才后知后觉地回过神来。
四年之后,兴和初年。
四皇子被立为太子。为庆祝东宫新立,皇帝改年号为兴和,新年号也寄托了他深藏在心底那不切实际的愿望。
定亲宴席上,叔父萧震低眉顺目地迎合着主座上的六皇子,平日里面对萧家兄妹时冒出的跋扈气焰,此刻早已荡然无存。
早年间,京畿路提刑司萧褚与时任辰京府仵作的萧夫人相恋,一心要与她成亲,却遭到了双亲的反对。在景国人眼里,仵作是个晦气的职业,被世人看做下品。彼时,萧震的官阶还不及萧褚。萧震嫉恨才华远胜自己的大哥,已经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他趁机撺掇二老同大哥分家,就这样把萧震赶出了家门。后来,萧震得知萧夫人被处流刑,留下了一对年纪尚小的兄妹。他担心外人说他不念兄弟情分,就将兄妹俩接到了府上,自己还能捞一个好名声。
来赴定亲宴的大多是当朝官员,大腹便便的宾客们此刻正忙着四处扩充人脉,好像他们才是来结亲的。这些人谈论的话题与亲事毫无关联,根本无人在意未来的新人。
萧路衿百无聊赖地把玩着手中的团风纹玉佩,她漠然地扫了一眼放在前厅里的几大箱聘礼,据说这是她那未成亲的夫君亲自筹备的。萧路衿嗤笑一声,谁不知她那未婚夫早已心有所属?为了这门亲事,他可没少同亲爹吵,今日甚至借故溜了出去,连定亲宴席都未曾来赴。
萧路衿几日前被叔父唤去议事,据萧震所言,以萧路衿罪人之子的身份,谈婚论嫁根本无从说起,全靠他给侄女寻了一门好亲事,嫁过去只等着吃大鱼大肉。他说的话,萧路衿半个字也不信,今日见了六皇子,她很快便知晓了其中的门道。六皇子正在开辟商道,萧震不知使了什么手段,竟同与六皇私交甚密的商会会长攀上了交情。为了抱紧这棵大树,萧震转头就把亲侄女卖了。
士农工商,商最下品,在大景行商,能与士族攀上亲戚,怎么看都是赚了。商会会长和萧震一拍即合。
其实,萧路衿并不关心自己的未婚夫是个什么样的人,毕竟她马上就要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