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她想要再看清一些,却如落英四散飞去,遍寻不着。
纷纷飘落的银白中,一抹嫣红闯进聂清旖模糊的视线中,像极了她与一人初见之时,也有的那么一抹血色。
聂清旖口中腥甜粘腻,无声开阖,嗫喏着一个人的名字。
眸中的希冀瞬而溺在了自嘲里,她若还有力气,此时定会嘲笑自己,可惜现在连牵动嘴角都是奢侈。
想不到,弥留之际,她居然还是会想起那个人,那个在侯府失势后,亲口向她退了婚的沈岳声。
四月雪的花期是春夏,而如今却是寒冬,落在脸上的是刺骨冰雪,不是花瓣,那抹嫣红也不会是沈岳声。
他现在,应该已经与公主行了合卺之礼吧。
如果被沈岳声知道,事到如今,她还惦着他,他定会鄙夷她的蠢钝。
她是蠢的,蠢到直到退婚那日,她才终于愿意承认,沈岳声真的如外人所说,对她并无半分真心,从一开始求娶的便是清旖郡主,而不是她聂清旖这个人。一切,不过是她的单相思而已。
也许,从最开始她痴缠着他的那刻起,他心里就是鄙夷她的。
连她自己都鄙夷自己,退婚那日,聂清旖竟曾有一瞬庆幸过他不曾爱过她。
庆幸,他先一步开了口,丢下她,不然,她也不知道该如何开口,说她要去沧乌和亲,说她此一去便无归期,说她也无法与他花月下,绣屏前,更结后生缘。
如今……
生死两忘,悲乐俱泯。今生别离,只愿她与沈岳声……不结来世缘。
一滴血泪滑落眼角,聂清旖缓缓阖上猩红的双眸,最后一丝气息随着风雪湮没在苍茫雪地之中。
津峰国志记载,天微元年,腊月十七日,硕安侯梁立泽通敌叛国谋害先太子祁景润与定远将军聂怀谷一事尘埃落定,罪臣认罪伏法,侯府满门同罪株连。侯府长女,津峰皇后梁烟霜无愧君颜忧思成疾,诞下幼子后因难产不治撒手人寰。郡主聂清旖,虽为侯府养女,皇帝祁景轩怜其为聂将军与先长公主遗孤,特赦清旖郡主南下沧乌和亲,以示秦晋之好。然途中横生枝节,送亲队伍于沧乌边境遇伏,无一幸免,清旖郡主亦不见踪迹,死生不明。
坊间有人传言,说聂清旖也死了,尸身被沧乌的雪狼叼去吃了,也有人说是聂清旖不愿沦为两国邦交的牺牲品在边陲之地蹉跎岁月,因而屠尽和亲队伍,兀自逃匿才失了踪迹……有人扼腕叹息,有人心生猜忌,众说纷纭,却无一人真正在意真相。
受人敬仰的硕安侯,如今变为津峰国内人人可以置喙的消遣谈资。盛极一时的硕安侯府,一夜之间封条截门,门内处处狼藉,萧瑟满地。府苑中央参天古树孤寂地承了连天飞白,不堪重负而拦腰断裂,轰然倒塌,宛如梁氏一族的败落。
一阵风袭来,吹散积夜的白雪,纷纷扬扬中,竟藏着一瓣未败落的流苏花瓣,盈然飘荡飞出侯府,随风而远。再落下,已然为自己寻了另一处府邸作归处,悄然擦过一扇未关好的窗棂,飞入屋内。
屋内喜烛红绸,幔帐随风微微浮动,隐约可见其间卧着一女子,凤冠霞帔,金钗华服,黑发如瀑铺满身下,蛾眉下一双上挑的眸子紧阖着,宛若饱满的杏核。
白色花瓣缱绻翩然,将要落于女子羽睫之上时,如玉葱般,染着红蔻的手骤然而起,截停了花瓣坠势。
手的主人睫毛微微扑簌,随之睁开了眼睛。
“……四月雪?”
聂清旖缓缓张开手掌,冰凉的触感,盈鼻的香气,望着掌心白蕊一时不知今夕何夕。
漆黑苍穹披上了红砖绿瓦,身下的崎岖泥泞也变成了铺满红枣桂圆的乌木榻。聂清旖缓缓坐起身,环顾这间陌生的屋子,悬灯结彩,锦缎袅袅,火烛银花触目红,俨然是一间喜房,且是一间十分奢华的喜房。
这是何处?聂清旖满目迷茫。
“我……没死?”脑中一片混沌,生前最后的记忆最先归位。
她记得,她死在了寒地荒凉冰冷的和亲路上,又怎会出现在这里……难道,是被人救下了?
她低头打量了下自己,依旧穿着喜服,只是这喜服远比她原先身上那件繁复华丽了不止许多,也不见打斗破损和血迹斑驳的痕迹,身上亦无伤痛。
抬手间,身上金银首饰叮当作响的金属声,叫醒破碎的记忆不断涌现脑海,眼前似又能看见那诡异的暗器向自己飞来,聂清旖猛地闭上眼睛。
暗器,断羽,苍雪,决绝背影,猩红烛泪,辣喉喜酒……一些熟悉的陌生的片段,瞬时一同挤入脑海,头胀痛欲裂,聂清旖也恍惚了起来。
是……梦吗?
可究竟哪个是梦……
她是聂清旖,还是谁,连她自己都有些分不清。
轻而急的敲门声响起,勉强将她从幻真中拉回了一点神志。
“公主……公主?”门外之人听到屋内动静,谨慎地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