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打小的情分,若要姑娘嫁个落魄赝影,莫说你心高气傲,断不中意,舅母也坚决不允。
我思来想去,你宝姐姐这些年里外奔忙,薛家的生意倒是日进斗金,越做越大。可惜蹉跎年岁,耽搁了亲事,我想着宝丫头横竖也挑不到什么好人家,不如索性将她与甄宝玉凑一对儿,也省得露了口风。我随口这么一说,哪知她竟然答应了,也合该得一段佳缘。”
王夫人见黛玉眉目冷峻,嘴角似笑非笑地抿着,不由放柔了音声,“老太太既将姑娘托付给我,舅母自当为你寻一门好亲。常言道:凤凰非梧桐不栖。姑娘出身显贵,才情容色万人所不及。近因今上宽洪海量,愿与海外远邦真真国止战修睦,征仕宦名家之女和亲,受封赐嫁。”
听了此话,黛玉转眸望向王夫人时眼芒如冰,容色肃冷摇扇不语。
王夫人继续劝诱:“宫里娘娘想着你三妹妹也到将笄之年,她亦是心高志大的人。莫如你为王妃,探春为媵妾,仿娥皇女英同嫁遐壤。一来你姊妹性情相投,可彼此依傍照拂,减我牵盼之忧;二来贵婿难得,荣华无极,这一去,你就是国主嫡配,一品夫人,如何不好?”
这话就好似漆黑夤夜中兀然伸出的鹰爪,将黛玉的心生生揪痛了。
“舅母竟说得这样好。”她了然地瞅了一眼宫扇,颤着嗓子轻笑一声:“我原以为贾府要戴罪立功,娘娘才上赶着将我姊妹推出去呢。”
王夫人见黛玉竟止了哭,又被其讽得老脸挂不住,半晌后才委委屈屈地哭诉:“但凡舅母有一星半点的法子,万不舍送你们姊妹远涉重洋。可你两个舅舅性命难全,琏儿也前程未卜,宝玉又没了,只这一个出路了……”
黛玉偏过头去,两眼只望着案前的鎏金鸾镜,默然无语,茫茫的橘光照得镜中的玉颜忽明忽暗。
这镜子是薛宝钗送的添妆,价值千金。
那日她说的情话,言犹在耳,暖人心扉。
“绛珠妹子,我本名薛鸾,便送你一面鸾镜作添妆罢。咱们好了一场,虽然天缘各处,但有此镜,也算晨昏相顾,朝夕相伴了。”
然而,然而……
原是笑侬,镜花水月一场空。
好个善解人意的宝姐姐,好个藏愚守拙的蘅芜君。
她恨笑:“难为宝姐姐博学宏览,竟想出六耳、悟空的绝妙幌子来,欺我不能亲眼辨真假罢了。可惜舅母心直,到底不会饰词掩意,露了许多马脚。”
“冤枉冤哉!舅母丧子之痛堪比刀割,怎会诓骗你!”王夫人几乎站不住,掩面自泣,悲不自胜。
而黛玉视若无睹,无动于衷。
王夫人急了,顾不得体面不体面,作势就对黛玉屈膝向地:“好姑娘,舅母给你跪下了。只要你救了贾府的命,舅母甘愿日夜不休为你念佛祈福。”
黛玉哪敢让舅母跪自己,奈何身纤力弱,百般搀扶不起。还是紫鹃苦劝拉扯,王夫人才作罢。
“舅母要我一个草木之人救命,就不怕远涉海邦,会要了我的命?”黛玉徐徐展眉,目光清冷地扫过王夫人,仿佛中天寒月,染上了冰霜。
王夫人愧而无言,垂头站着。
黛玉满眼讥诮,话音儿一转:“哦,舅母是不怕的,我若死了,还有三妹妹呢。总归你们的算盘珠,打得一点不错。”
饶是知晓林黛玉的话素来尖刻,王夫人还是脸色骤变,瞳孔微颤,那一点儿愧疚,几乎成了羞怒。
都说她慧如比干心窍多,原来早有所料,只是不甘心认命罢了。
王夫人只得再哭出一缸眼泪来,左一句“百死莫赎,恨不能身替”,右一句“愧对老太太、无颜见小姑”,半字不提两个玉儿已合过八字的事。
黛玉早不耐听,只吩咐紫鹃打水给太太净面,“外头还有丫头婆子侯着呢。”
说得王夫人脸上臊不过,胡乱擦了擦面皮,匆忙走了。
回去的路上,她恨恨地想:万般皆是命,半点不由人,再做张做智又能如何?老太太在时,自己不敢明着辖制黛玉。如今老太太不在了,她又有元春撑腰,宝钗辅佐,一个疾病淹缠的丫头,还不是任自己揉圆搓扁,还能翻天不成!
没过几日,由元妃保荐,圣上亲旨,前巡盐御史林如海之女林氏绛珠,赐嫁真真国王为妃,学政贾政之女贾氏探春从嫁。
黛玉卧在房中,扭头向壁拒接圣旨。王夫人只得携了探春拜领圣旨,又满脸堆笑好话说尽,拿银子打发走了宣旨的夏太监。
王夫人心想圣旨已下,就再无转还得余地了,可黛玉这样忤逆不敬,让自己在太监面前胆战心惊,丢尽脸面,实在可恶可恨!
宫人去后,王夫人就无精打采地卧在贵妃榻上,不一会儿里间珠帘响动,只见宝钗掀帘进来,说:“我知道姨妈心里不痛快,颦儿被老太太宠坏了,难免左性,不知体谅人情。”
她一蹲身坐在榻边的绣墩上,伸手替王夫人捶肩顺气:“我倒是有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