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吗,你和我一个朋友很像。”林青袂没有立刻动身回府。
“谁?”
“你不会想听到他名字的,他来无影去无踪,四海为家,身无定形。”
无名侧过脸去,看着她:“那是一个什么样的朋友?”
“他是......”林青袂张了张口,却又觉得无法描述,“我形容不来,他时好时坏,时冷时热。”
回忆的大门被打开,林青袂想起还在燧王府的那几年,萧燧一心一意只想要部署军队。
那一夜,山灵为渠也放颠,世界幻入兜罗绵,寒风于雪野呼啸而过,大雪横扫廊檐与门庭,他衣袂飞扬,一身黑衣衬的他肌肤白如雪。寒风随着云朵席卷而来,凌空洒下漫天雪花,向着她扑面而来。他袖口一挥,为她挡住迎面的雪。
“怎么一个人坐在这里?”
寂静的雪夜里,他尽量把声音放低,可还是唤回了她飘扬的思绪。
“在看雪。”
“雪有什么好看?”
“看它们义无反顾、迫不及待的来到这地面,脱离了广阔的天空,落到泥巴里,脏了自己,融化了生命,值得吗?”
青砖被雪覆盖,夜华流转,莹莹一片。寒鸦于枝头吟唱,方为这冷艳的冬夜铺陈出一曲悲凉。
“从前有个男子,”他没有直接回答她的话,而是为她讲了个长长的故事,“失手害死了自己最爱的女孩,仅凭一缕残魂游荡世间,守护那个女孩渡劫九世,待到女孩历劫成功,他那一缕残魂也即将燃烧殆尽,值得吗?”
“在我的生命当中,有人只是短暂出现,而他带来的影响,却是我的一生,既然这样,与其去那高寒的天空,双脚踩在潮湿的泥土里会让我自在的多。”
可是,他只是雪夜中的一束光,穿透黑暗的雪幕,擦过黑暗,然后消失。
所以那个朋友究竟是什么样的人呢?
林青袂回答:“他是个疯子。”
无名听后,眼角闪烁着点点惊讶:“后来呢,他去哪了?”
他去哪了?
“他被我亲手杀死了。”
无名瞬时觉得心口巨痛。
“年少时的我误以为他利用我,蛊惑我,将我玩弄于股掌,还恨过他,为什么明明拥有毁天灭地的能力,却要日日与我这种泥巴里的雪纠缠,或许只是想看看这些弱小无能的生灵演的一出好戏。”
“直到追魂刀刺进他的心脏,我才发现,戏弄我也好,利用我也好,我都离不开他了。”
无名在一旁无声的听着,只觉得心口的痛深入血肉,旧伤伴心伤,悄悄用内力压了下来,笑着问到:“那我呢?我是什么样的?”
一面凑近她等着答案,林青袂回过神,眼底狡黠一闪:“你是个——”
“嗯嗯~”
“傻子。”
远远的,严逸就已站在府门前等着,昨日重伤天狼妖,林青袂竟带着他离开,心里有些不是滋味。他亲眼见过一只妖残忍的屠杀他的族人,那日的景象深深烙刻在他的心头。
自那之后,他发誓一定要聚集江湖之力,杀光所有妖族。
不远处有个黑色影子在大雾中摇曳,他探身一看,小六竟然独自回来了。
于是赶忙吩咐人打好热水,准备点心,上前去搀着她进门。
“妖类果然没一个好东西,你那般护着他,他竟将你一个人丢下。”严逸一边为她擦手,一边打抱不平。
林青袂一愣,心里暗暗腹诽:还不是你那一脸杀气,我把他带回来不得被你生吞活剥了。
“先生放心,他是只好妖。”
严逸脸色更难看了,心底的污垢慢慢发酵:“不许再提他,妖类没有一个好东西。”
“先生为什么那么厌恶妖族?”
说实在的,林青袂非常不解,严夫子这般出世之人,竟也会这般在意妖族。平日里温文儒雅的严逸,昨日格外蛮不讲理。
严逸脸若冰霜,手却不停抚搓着林青袂冰凉的五指,十指连心,一股清泉般的暖意涌上心头,她不再追问,只管怔怔地凝视着夫子的眼睛。
严逸直直的对着林青袂的眼睛,既没有防备,也没有惊讶,平日里的冰凉感也荡然无存。不知过了多久,他回过神来,却发现小六脸上微微泛起一阵酡红,心头一紧,便找了个理由离开了。
林青袂怔怔地出神,六年来,她常常想起夫子,想起与他共读的时光,想起夫子手把手与她抚琴,宫变之后,她一度以为他死了,自那时不管身在何处,即使是蛮荒,每当到了清明她都会为夫子斟上一碗好酒。
每当听见、看见美景,也都会想起严逸。
夏夜,月光洒在高低不平的草木之间,叶子尖尖抖落银屑似的月辉,若这时她一人生活安稳,必会倚在树枝丫间,脑海中慢慢回忆夫子所教的:“人生到处知何似,应似飞鸿踏雪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