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阙台又下雨了。
哥哥又说应该下不过两天。
但是这场雨不仅下超过两天,到后来甚至刮了风,还下了雪。
想来近日东夜的心情不怎么好。
下雪时,井外冷,井里也冷,少年找来外面院子里的残碎砖瓦,在井下角落堆了一堵墙,刚好可容纳他们两个人。
叶冉在这梦里五感皆弱,寒冷感觉比不得少年,抱着她的少年身体哆嗦,彻夜颤抖,她都怀疑他们当年是怎么扛过那么漫长的井底时日的。
叶冉摸到身旁石壁上浅浅的刻痕,他果然开始了记录。
“这是字。”少年打着寒战道,“父亲说,读万卷书,行万里路,硅步千里,学习上不该有懈怠,哥哥这是练字呢。”
不见天妖魔识字甚少,人人都在死中求生,他为何还有父亲?他的父亲又为何如此安逸心态,教他识字?
“咿呀啊?”你父亲呢?
叶冉:“……”
她忘了她说不了话。
“叶叶怎么了?”
叶冉又开口了,高烧醒来后她“咿呀”开口的次数反常地增多,少年怕她当真烧坏了脑子。
少年哆嗦着伸出冰凉的手,摸摸她额头:“叶叶是冷吗?”
说着,又一脸担忧地将她往怀里塞了塞。
一夜就这么过去,第二日,雪停,仍旧是阴雨天。
两人在井下靠着那头死去的小兽挨了几日,到今日已快食完,少年不得不出去觅食,叶冉一人独自留在井下。
叶冉站起身,环顾四周,井下低洼处因多日雨雪汇了一汪水,除此之外,家徒四壁,只剩一些粗糙木质的生活器具。
是了,石壁记录中,少年经常做木工雕刻。
叶冉目光从周围挪到自己身上,她身上的小衣服脏黑又破烂,还有干透了的血味。她身上的伤口倒是好的快,五感皆弱的她此刻已感觉不到多少疼痛。
她儿时身体干瘦,骨肉却有力,无怪乎能与魔兽搏斗。
她舌尖顶上一口尖细的牙,牙壁粗糙,齿牙尖锐。
叶冉凭着感觉,走到角落蹲下,翻开一叠土,果然挖出一块她用来磨牙的硬石。
石身上划痕无数,既深又重,一点一点被血堆叠淋上去,已染成斑驳的深红。
兽牙坚硬锐利,那时候的她不觉得自己是人,为活下去,她学魔兽,磨出了一口似魔兽的尖牙。
叶冉对目前境况粗略估计个大概,便丢掉石块,离开井。
刚进金钱庄的那晚,她记下了金钱庄各区域的大致形貌,她记得这附近有一池貌似用以蓄水的地方。
叶冉凭着记忆往那边走,阴天、小雨,恰能帮她掩盖气息。
走得越近,雨打在水面上的声音便越明显,叶冉逐渐闻到类似尸体发腐的臭味。
果不其然这里是血鲨池,池子里的水均被染红,约三四头血鲨翻肚皮泡浮在水面。血鲨身上多处血肉碎烂,致命伤的位置也都是凌乱的牙印。
叶冉摸摸嘴里尖牙。
几幅画面闪过叶冉的脑海,她记得笑声、年幼的童声,还有满耳朵水浪翻涌拍打令人窒息的声音,然后她就再忆不起更多的细节了。
叶冉作罢,瞄向池水里腐烂泡胀的血鲨尸体。
血鲨体型大,她若搬回去,容易留下血迹,于她与少年都危险。叶冉放弃了将它们作为备用粮的想法,掉头离开这里。
温柔乡这场梦境造得大,叶冉走很远也没走到梦境的边缘,这场梦境怕是囊括了整座金阙台,或是黑市。
梦境既在黑市中,那说明做梦之人一千一百多年在黑市,东夜、扶有息、蔺平,显然东夜与蔺平为梦境之主的可能性最大。
叶冉踩着水洼,借雨幕遮挡,往金钱庄最奢华的那片院落而去。
孩童的小身体不如成人身体好用,叶冉翻越半个庄子,足足花了小半天。
雨仍在下。
“两位祖宗还在吵,这雨究竟要下到何时啊?”
下面传来人声,叶冉伏低身子,压在瓦上。
“哪里是吵架啊,夜主全程阴着脸,独隗主子一人撒泼呢。”
“嘘!不要命了!敢这么编排隗主子?”
“怕什么?这里没人,就你和我。”说话人将一托盘碎瓷片倒进杂物堆里。
“我的乖乖,金玉盏也摔了?嘶——怪不得隗主子发这么大火。”
“错咯,都是隗主子自个儿摔的。”
“自个儿摔的?那今日又是为何事而吵啊?”
“来来回回就那几句,要夜主解他身上的禁,隗主子雄心抱负,一个金阙台不足够,他想将整个黑市都造成金阙台,整个不见天的金阙台……”
叶冉听了个大概,听到东夜踪迹,便马不停蹄朝灯光盛亮的那处院落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