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说这谢家小姐也真是安静,从出门起轿到身入梓峦地界,再到越过扪霄崖,这一路上竟是连哭声都没听见一句。”
随之令一人应和:“可不是吗,咱们之前接亲的几家小姐,哪个不是哭天抹泪死活不答应的,这谢小姐倒是特别……”
话没说完,就被另一道更为粗犷的男声打断,冷语中透着毫不掩饰的讥诮:“我倒听说这谢宗主的女儿生性胆小软弱,不会是知道要嫁的是咱们宗主,所以吓得昏过去了吧?”
“肯定是吓晕了,不然走了三个多时辰这段路又如此颠簸,一个未曾结丹的娇弱小姐怎会连抱怨都没有。”
轿外一阵哄笑。
轿内的谢知遗被声音吵醒,脑中意识渐渐回溯,五感暂未完全恢复,只觉得眼皮很沉,缓和一会儿聚攒了些许气力,才颇为费劲将眼睛睁开一条缝隙,视野所及皆是一片暗红。
“我这是在哪里?”
从头上盖着的红布缝隙向下瞧,见自己着一身精致秀雅的华贵红装,只腕上突兀地捆着一圈粗过拇指的麻绳,力道之大仿佛要嵌进肉里,叫她一时分不清自己如今处境凶吉。
脑中莫名出现数个陌生的人和零碎的场景,男女老少春夏秋冬都有,但却都如蜻蜓点水般一触即分,叫她还来不及分辨何人何地就匆匆略过。
只隐约记起自己如今仿佛正在出嫁的途中。
她不明不白到了这个不知哪里的地方,又莫名其妙多了零零散散好似亲历的记忆,尚未理清头绪,断然不可让自己糊里糊涂卷入更加繁杂的姻缘婚事之中。
当务之急就是先从这满腹疑团的婚事中脱身。
屈肘时厚重的喜服在臂弯处褶皱一团形成阻力,谢知遗奋力把捆绑的双手向上抬,但还是够不到头顶沉重的凤冠,好在触碰到了盖头的一角,用力一扯,眼前的景物终于从一片暗红变得繁杂,轿窗离得很近,伸直手就能碰到,她掀起帷幔,好让外头的声音流入更加清晰。
几个轿夫还在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从他们口中谢知遗得知了还有不到一个时辰的路程就可抵达目的地琛玺殿,成功送到新嫁娘。
谢知遗听后心下一紧,自知留给她逃跑的时间不多了。
若是到了夫家的地盘,那她就彻底成了砧板上的鱼肉,毫无回旋的余地。
必须马上行动了。
人类牙齿的撕扯能力不足以毁坏这拇指粗的麻绳,适才扯下盖头时一支发簪掉在了脚边,谢知遗捡起后衔在嘴里,凑近腕间的绳子一下下费力地戳,只是发簪的间断过于圆钝,直到她双颊发麻、脖颈酸痛,功效依旧微乎其微,麻绳并无分毫破损。
吐掉口中的簪子,眼瞧着目的地越来越近,谢知遗手脚生出细汗,硬是咬破舌尖迫使自己冷静下来。
盯着手腕的绳结,谢知遗觉得有些眼熟,那段闯入的模糊记忆逐渐清晰,她不知为何认出来这仿佛是绳圈结。
在那段印象中被人绑过千百次,以至于无师自通了解法。
谢知遗循着原主的记忆,用左手拉住绳子一段从右手手腕穿出,再将右手从形成的圆环里绕出,果真打开了交叉环绕的麻绳圈。
双手摆脱了束缚,接下来就好办得多,脚上的麻绳三下五除二也被解开,谢知遗略微活动了下酸麻的手脚,开始思索下一步逃跑计划。
此时正行进了一片树林,谢知遗刚靠近轿窗就有一道强烈的气流涌进,随之有伶仃枯黄枫叶吹落在她一手掌心,她贴近耳朵去听,呼啸声更大了些,掀起阵阵枝呜叶吟。
是风声。
可她刚刚亲眼看过,这是一片侧柏林,终年长青,怎会被风吹来黄色枫叶?
谢知遗拿起那片枫叶仔细端详,发现上边有几处透着光的刮痕,与叶脉连作一体,组成了两个字——
别怕。
“这是什么意思?”谢知遗不住呢喃出声,攥着那片枫叶,总觉得会有意外将要发生。
女人的第六感有时就是准的可怕,自她生出不安念头不过须臾,外头喧闹的人声锣鼓声就如同被按下静止键骤然归寂,哐当一声喜轿落地,凤冠上的摇摆不停的璎珞打到了眼睛,臀下腾空,震得谢知遗一个激灵,忍不住痛呼出声。
“这到底是怎么了?”
此时又有一道气流掀越帷幔涌进,与上次不同,裹挟着低沉的喘息,虽然微乎其微,但还是被她敏锐捕捉。
不是风声,是人声。
“遗儿莫怕,我带你离开这里。”声似如空谷流泉在她耳边响起。
眼睛上的痛感减轻,谢知遗才看清了面前闯入者的姿容。
来者是一青衣男子,身长如玉,半蹲在这一方狭小空间显得有些局促滑稽,含忧眼瞳若郎朗星子,薄唇直鼻与谢宗主有几分相似,只入鬓柳眉平添几分阴柔。
衣袂用金丝暗线锈成回川纹,无声昭示了他的身份。
谁能料到行此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