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禅分为封礼和禅礼,封礼祭天,禅礼祭地。
只是自古以来封禅的帝王寥寥无几,礼数各有不同,难以让人考据。
为了便宜行事,宏正帝思来想去,打算还是按照当年太祖的礼数操办,先在天山脚下行禅礼,而后再登顶天山行封礼。
与封礼相比,禅礼的礼数要简洁的多,只需上香祭拜,埋下玉蝶即可。
但第二天天微亮,凌安若便被人唤醒了,帐外也吵吵嚷嚷的,像是在赶吉时。凌安若便也不敢拖延,在周珩的摆弄下换好礼服玉冠,随意用了点早膳,就去了天山脚下。
天山四周早已戒了严,不高的山丘上也朝东面设好了祭坛,摆上三牲五谷,以及一些珍禽走兽以示祥瑞。
待到辰时一到,号角与铜鼓的声响响彻山野,惊起无数飞鸟。
文武百官跪在山下,王公宗亲伴驾至山道两侧,待宏正帝自御道行至山顶,众人皆齐叩首,山呼万岁。
宏正帝站在坛前,目光所及是九霄的云,巍峨的山,以及脚底下乌压压跪着的芸芸众生,这让他心中蓦地浮现“终于”两个字。
他终于是排除万难,登上了这个至高无上的位子。
他也终于立下自己的宏图伟业,能与史上的太祖并肩而立,名垂青史。
这个念头出现的刹那,宏正帝心口一阵激荡,他忽然觉得,他以往所割舍的,所隐忍的,在这浩荡山河里都那么的无足轻重,不值一提,他所犹疑后悔过的举措,在此刻证明他都是对的。
山风呼啸着吹荡他沉重的冕服,他在万物的拜服下,终是知道什么叫天上天下,唯我独尊。
耳畔的“吾皇万岁”逐渐淡去,钦天监也诵读着祭祀祝词,请天子上香。
宏正帝接过护国寺方丈手里的香火,点燃后朝祭坛恭恭敬敬地拜了三下,而后上前几步插入祭坛,刚要退开时,又是一阵山风狂起,带起的沙粒吹得人睁不开。
啪嗒——
一声几不可闻的雨珠于九天之上坠落而下,在地上砸出一枚铜钱大小的雨花。
钦天监摸了摸手指上的湿意,心道要完。
果然,下一刻,无数的雨点如豆子似的噼里啪啦的摔了下来,砸得所有人猝不及防,祭坛里的香火也灭了个干净。
钦天监看着脸色阴沉的宏正帝,吓得噗通跪在了地上。
可不论怎么请天子开恩,这禅礼到底是进行不下去了。
雨越下越大,转眼间成了瓢泼之势。
这天山荒无人烟,也没人闲着没事在这儿建个凉亭躲雨,被浇得浑身是水的宏正帝笔直地站在疾风骤雨里,宛如一根宁折不弯的旗杆,对着那口湿漉漉的祭坛兀自沉思着。
他不动,底下的众人谁也不敢动,只能老老实实地挨雨淋,也没人敢在这时候上前去劝一两句,触皇帝的霉头。
唯有凌安若于万人之中抬头看向宏正帝,在那形单影只的背影里,陡生出一股高处不胜寒的孤寂。
这里跪着他的兄弟,他的儿子,他的臣子,却没有一个敢逾矩上前,劝他避一避风雨。
凌安若本应该是高兴的,她不是周珩,对宏正皇帝没有那么多复杂的情感,她不过是因其所爱,恨其所恨,见仇人狼狈不堪的模样,自然而然的心生出隐秘的痛快,她甚至能想得到今日之事若是传遍大安,将会掀起多少惊涛骇浪来。
可昨夜的夜谈还萦绕在心口,凌安若到现在也还记得周珩那平静不波的话语里藏着多少遗憾和失落,忽然间,她也不能再置身事外,如一个局外人一般,跪在这山道上幸灾乐祸,隔岸观火。
她不由得思考若是周珩在此处,他又会如何做?
是静观其变,还是以身犯险,上前规劝?
骤雨裹着疾风如鞭子在山间肆虐抽打。
凌安若轻轻叹了口气,慢慢撑着膝盖站了起来,在众人或惊讶,或不解的目光里拾级而上,站在宏正帝身侧,温声劝道:“皇兄,秋雨寒凉,有伤龙体,先去避避雨吧,待雨停了,再行禅礼也不迟。”
宏正帝闻言,终于动了,他转过头,目光缓缓落在凌安若脸上,看着这个身形削瘦的弟弟在暴雨中冻得面色苍白,唇色泛青,可眼中的担忧却不是假的。
没有一丝一毫的讥嘲和敌视。
宛如当年。
这让宏正帝一时间有些恍惚,他已经很久很久没有看到过这样纯粹的一双眼睛了,久到让他有一种恍如隔世的错觉,好像这一刻他们还是当初兄友弟恭的样子,哪怕经过了这么些年,一个垂垂老矣,一个苟延残喘。
漫长的沉默让凌安若有些难熬,她看不懂宏正帝望过来的眼神到底什么意思,正当她不知如何是好时,一旁的方丈也走了过来,稽首劝说道:“陛下,宣王说得不无道理,这会儿雨势太大,不宜行禅。何况这祭祀焚香本就是为了上达天听,如今上天已作回应,实乃幸事一件,陛下又何必执着于这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