抱月河畔的大火是在一场寒凉的秋雨里渐渐落幕的,当火势熄灭时,桃林已经烧得什么都不剩了,放眼望去全是断木和焦灰,皮肉的焦灼气在雨水的冲刷下也久不散去,难闻的臭味呛得人直犯恶心。
陆安带着阳州来的援兵清扫河畔时,险些以为韩远已经被炸死了,好在这人腿脚跑的快,又被爆炸时的气流掀翻进河里,除了背上被火燎着一块,倒也没什么大事,躺几日就行了。
倒是宣王府愁云惨淡,全黎州城的大夫都被李牧给寻了过来,一个个都围在偏厅里愁眉不展,生怕里头那位不知何时就断了气。
不过凌安若病倒这事也算在所有人的意料之中,拖着这么副破身子又是打战又是在城墙上吹冷风,不病就怪了。
但如今道济跟着周珩去了北境,黎州城能用的大夫,是死是活都只能看凌安若自己的造化。
可也不知是不是还没到凌安若命不该绝的时候,又或是眼下南北战事并起,没有功夫伤春悲秋,顾影自怜,在灌了几碗汤药,发了一身汗后,那破铜烂铁似的身子出人意料的没有倒,隔了两天就能下床议事了。
“王爷,药熬好了,先把药喝了吧。”陆安端着药碗进了偏厅,里头凌安若正和李牧,费侯爷,崔廷越以及前来支应的冯三公子冯玉生议事。
凌安若应了一声,抬手接过把药喝了,待嘴里的苦味缓下去不少后,看向冯三公子问道:“阳州的情况如何?冯将军可还支撑得住?”
“不怎么好。”冯玉生摇了摇头,轻叹了口气道,“西越人攻占虞州后,那三十艘战舰就调转炮口,直逼向阳州海港,同南面来的敌军一起进犯阳州。他们打得突然,军械也比我们好了不止一星半点,当天夜里我们就折损过万,后来要不是我父下令,用以命换命的方式驾船与西越人的战舰直接相撞,阳州的大门怕是早就被西越人的坚船利炮给轰开了。”
凌安若心中一紧:“冯将军没事吧?”
“人没事,就是得好好养着,打战的事都由我们几个兄弟接手。”冯玉生说着又看向崔廷越,“说起来,我们阳州真要感谢崔氏,若非崔氏当年慷慨捐赠,我们怕是连一艘像样的舰艇都拿不出,更遑论抗敌了。”
崔廷越笑了一下,道:“将军客气了,天下兴亡匹夫有责,我们崔氏上不了战场,也只能花些银两,略尽绵薄之力。”
费侯爷:“不过阳州虽勉强保下,可能用的战舰也不多了吧?”
“是。”冯玉生说起这事也是犯愁,“当日的法子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眼下阳州能用的战舰不足一半,阳州的州府已经命工匠连夜打造,可这船工艺复杂繁琐,还要花费大量钱财,一时间难以补齐。”
凌安若想了想道:“黎州倒是还有战舰,左右眼下也用不着,到时让雷雄飞替你送去。”
冯玉生有些犹豫:“这怎么好意思……”
“没什么不好意思的。”凌安若打断道,“黎州和阳州唇齿相依,万一阳州沦陷,北阳运河就彻底沦落敌手,到时整个大安都得完蛋,我们黎州还留着那堆铁疙瘩有什么用,倒不如先给你们用了去。”
凌安若话说的在理,何况黎州这批战舰若真能送来,也算是解了阳州的燃眉之急,冯玉生思量片刻,见李牧也没什么意见,也不再推辞拱手道:“恭敬不如从命,末将替家父先行谢过。”
凌安若微抬了下手,说:“倒也不必谈谢,阳州如此艰难还能拨出三万援兵,也该是本王道谢才是。”
“可这三万人若是单单守个黎州倒是足足有余,若要收复被西越人占领的大半个江南,怕是杯水车薪啊。”李牧抱着个茶盏,一边暖手,一边愁眉苦脸的说道。
凌安若沉默半晌,说:“我们可以借兵。”
“借兵?”李牧有些奇怪,“还能和谁借?”
费侯爷接话道:“和西南借,西南边防还有五万兵马,南疆有十万,朝廷每年拨给他们那么多粮食,不是让他们吃白饭的。”
“可万一西南不借呢?”李牧并不觉得西南会这么好心,“如今正是天下大乱的时候,若西南趁此机会要自立为王,我们也分不出多余的精力去收拾他们啊。”
凌安若轻叹了口气:“总得试试吧,他们至今也没有传出要独立的消息,说不准是在观望大安的局势,如果北境战事顺利的话,还能有谈一谈的机会。”
费侯爷也宽慰道:“西南的大巫我倒是打过几次交道,这人脾气虽怪,但也是个明事理,晓大义的,若西南也遭受西越的侵扰,那他们与我们共同抵抗西越倒也不是没可能。”
李牧仍皱着眉:“此事能成自然是好,可十五万人的口粮也是个大问题。黎州和阳州不事农耕,原来的粮食都是从琼州和全州买,如今这两地是指望不上了,整个大安唯有青州和茗州是产粮大户,可眼下南北战事并起,光凭此二州之力怕是难以承担整个大安的军粮供应,除此之外还有军械,战马,以及过冬的棉衣,这一笔笔算下来都是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