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林书院仿照南方园林而建,穿过八角门便正对上飞檐亭,亭中积水尚存,更显空灵。
书院分东西两院,由一条黛青色梁柱长廊相连,边上矮树幼株郁郁葱葱,探入廊内,下面引祝水穿廊而过,雨后水势稍涨,水声泠泠。
杜玉岚跟随杜琢进了西院,跨过满月门时迎面碰上一个书生,她紧贴杜琢身后,等人路过才回头张望。
“也不必这样谨慎,”杜琢宽慰她说,“你这打扮一看就是书童,他们不会过多关注的。”
杜玉岚慢慢松了口气,出于习惯抬手想擦脸,却忽然想起脸上抹的碳粉,又把手按下。
她本以为入了书院就和杜琢陆祈安他们一样了,不过是跟着先生读书作文,即使晦涩难懂她也做好了准备,哪知踏入书院的那一刻,她才猛地察觉到:
这里不是她想象中的书院。
这里亦大亦小,长廊曲折幽深,三进的院子无数未知的空间隐匿其中,容纳着京城所有的权贵子弟与天纵奇才,偏偏又坐落在皇宫一侧,西侧暗红的宫墙透过竹叶无比清晰,让人无端察觉到逼仄压抑。
书院未必是明理广智的地方,她暗想。在皇宫边上,书院不过是朝廷的缩影,朝上的派系党争书院亦有,只不过蒙上了一层少年人的青涩,出了书院褪去那份青涩后,便是朝堂上不顾同窗之情的倾轧与刀光剑影。
杜玉岚嗅到了扭曲的味道。
她不想久留,却又想起自己立的誓,以及杜家所处的局,不由握紧拳头,硬着头皮去听杜琢的介绍。
“前面是学堂,今天先生会过来讲授,顺着长廊过了假山那个院就是卧房”,杜琢一一给她指,“那里是御书斋,我们从里面拿书。”
杜玉岚沉眸点头,二人沿着长廊往前走,离学堂十步远时,杜琢停下了脚步。
“这里不像你想象中的那样好。”
杜琢认真地看着她,“过了今日你若还想来,就告诉我一声。”
杜琢心里纠结,把他妹妹留在宅院等待出嫁他觉得惋惜,可书院也不是单纯读书的地方,他摸不准杜玉岚心里到底想做什么,以及真要冲破这道束缚的话,她又能走多远。
杜玉岚望着他轻轻点头,快走几步跨入学室,学室开阔,里面仅十余张楠木桌依次排列,前边靠窗的桌上空无一物,杜玉岚猜这是先生的位置。墙上挂着字画,几扇窗子半开,微风轻轻吹起桌上的宣纸。
恰如杜琢所言,近日大家都懒散了些,彼时屋里只有一人。
陆祈安坐在中间靠窗的位置,青色长衫与窗外绿意相印成趣,头发拿玉簪束起,手肘搁在桌上拿着书看,听到声响时将书移开,抬眼扫了她一眼。
淡漠的眼神停留不到一瞬,又埋首书中。
又是一道声响,陆祈安微微抬眼,见是杜琢,这才将书搁在桌上。
“玉琢兄。”
他的目光掠过她落在后面进来的杜琢身上,脸上带着浅笑,起身相迎。
“祈安,今天还是你最早。”杜琢捏着她的肩,不动声色地将人挡在身后,在陆祈安桌前停下说:
“先生说的书你可是找到了?”
“嗯,在御书斋西面那间屋的书架最下一层”,修长的手指划过书籍,轻点,在看向门外时指尖一顿。
脸上的浅笑瞬间凝固。
杜琢似有察觉,回头一看便扯过杜玉岚的手腕往里推,“最后的那个位子是我的,你先去坐着。”
怎得,突然这样严肃?
杜玉岚回头,只见门口站着一个人,身量不高,身材却壮硕,绯色缎面长袍上一张脸泛着红光,眼睑细长,眼珠正盯着他们。
她在后桌坐下,收拾桌上的毛毡拿出书卷,不再抬眼,耳朵却不放过一个字。
“杜公子今天也这样早啊,看来上次先生的教导着实有益。”
一句不痛不痒的嘲讽让杜琢蹙起眉头,却没搭话,那人见状再次开口,声音拖得很慢。
“昨儿我爹在春斋楼宴请——”他见陆祈安抬眼看向他,继续说:“春斋楼生意不错,伙计忙活不来的时候,我好像看到了我的同窗,我招呼他过来,走近了看又不是了。”
陆祈安脸色发白,那人笑问:“陆公子,你昨天看到我了吗?”
杜琢安抚陆祈安坐下,对他摇了摇头,他俯身为其研墨,说出的话像对着外人。
“我听讲师说,有人反应书院学风不正,官家子弟打压平民,借家世与讲师勾结,”他眼皮一掀,看向来人,“今天翰林院要派新的讲师来,据说家里几代皆是清流,治学严谨,对书院盛行的官场之风——”
“万分厌恶。”
最后四个字压低了声线,已带着冷意,说完仍继续研磨,他一身浅紫长袍量身定制,举手投足间尽是洒脱,身边陆祈安仍埋首书中,眉眼清秀身形俊逸,二人一动一静,煞是好看。
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