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人回到裴府时,距离晚膳还有些时辰。
裴夫人遣人帮辛容收拾安置,屋里头一时人多杂乱,兄妹两人便趁此机会领她在府内熟悉环境。
裴府比之辛容过往在京师见过的那些豪奢地主的宅院低调不少,但也绝不算寻常。几人沿着回廊穿行,从待客的堂屋走了足足一刻钟才走至后院。
“此处女郎昨日来过的,阿娘在后院栽了好些奇花异草。还有这边这棵松柏,是我幼时栽下的。女郎瞧着如何?是不是很漂亮!”
“还有那边那株桂花树,眼下还未至花期,等开了花,可以采花瓣做桂花糕吃,柳姐姐你一定会喜欢的!”
边走,两兄妹边一言我一语地给她介绍这介绍那,巴不得连裴府里长了几株草,分别是什么品类的都跟她一一道来。
辛容偏头打量那棵松柏,枝繁叶茂,盘根错节,根部土壤凝实,不由顿步,作出思考状:“挺好的。”
挺适合在这树底下埋个假玉玺的。
“再往前是我爹娘的院子,东侧是我爹的书房,以前阿娘嫌烦就单独给辟了个院子出来。西侧有个池塘,养了几尾大鲫鱼,我爹过年才舍得捞一条出来煮了。”
裴望朝着远方那被重重高木遮掩的屋舍,补充了一句,“书房那边时时戒严,连我过去都免不得一番搜查。女郎若是想去池塘,最好换条道,省得他们冲撞了你。”
书房。
不错,又是个藏污纳垢窝藏罪证的好地方。
裴静俨然一副话只听一半的模样,兴致勃勃地提议:“柳姐姐要是想,我今日就去摸一条出来让后厨炖汤!炖鲫鱼豆腐汤!可好吃了!”
说罢还踮脚靠近辛容耳畔,以手作筒,悄声道:“要是我爹问起来,我们就说是我哥捞的。”
谁家池塘不养锦鲤养鲫鱼啊?这是不出门就想享受垂钓的野趣吗?
辛容被裴静打岔,便收了心思。她现今已经勉强适应了荆州各种奇特的民风民俗。虽有些好奇,但这鲫鱼听着金贵,自然不能真点头应下,便婉言推拒。
裴静满脸遗憾,只得作罢。
正说着,一队手持刀剑,身着铁甲的人马迎面正步走来,各个面容冷肃,举止干练。这队人马与他们见了礼,又整齐迈步,转身离开,全程没有一句多言。
“裴府每日十二个时辰都有人巡视,女郎在裴府住着,只管放心。在荆州也没人敢随意来招惹裴氏。”裴望捡起地上的一截柳枝,以柳作剑,比划了一番。
姿势倒是漂亮。
但辛容的心思却不在此处。
荆州不过一州之地,荆州之外却还有万里河山。
在荆州无人敢招惹,可在荆州之外,在其余州郡,乃至京师,有的是人对裴氏虎视眈眈。
也不知裴氏这位小郎君,是缺了根筋,还是对裴氏眼下局面太过乐观,太相信旁人,觉得自己剪除羽翼,示敌以弱,就会叫旁人放下戒心,赤心相待。
辛容的目光追着守卫们远去的背影,又兀自移开。
裴府守卫安排得密集,她已经不只见过这一队了。昨日来时负责接待她的人马里,也有几个守卫,混在人堆里作了寻常侍从打扮,人数不多,专程伴着她从角门走到后院后就离开,大约是裴夫人特意招呼过的。
这样严密的守备,她自认身手不俗,却也难以施展拳脚。
她该好好谋划才是。
*
至辛容入裴府至今,已有半月有余。裴静约了辛容数次。辛容忙着处理辑事司琐事,便以水土不服,身体不适为由,十次里能推拒六七次。
上门裴府的方士医师来来回回换了几波,也不见辛容好转。裴夫人着急,正逢十五,便拉着辛容一道去城外的古刹上香。
为显诚心,两人在山脚下停下车马,一路跋涉,徒步沿着阶梯走上山来。大约是顾忌着裴氏的名望,住持亲自来接见了她们。
古刹内香火鼎盛。
现下明面是太平世道,可豪强四起,土地兼并,宦官当道,百姓的日子比起战乱流离也只勉强算是好上那么些许。当今皇位上的这位年纪渐长,疑心渐重,亲小人,远贤臣,大盛乱起来只是时间问题。
“阿舒?”裴夫人轻声呼唤她。
“我这便来。”
辛容回神,将落在殿外的目光收回,也收回了这大逆不道的想法。
她摒除一干杂念,接过小和尚递来的三支香火,屈膝跪在蒲团上,对着身前那座佛面慈和的镀金佛像叩拜敬香。
辛容其实不喜欢来佛庙、道观这等度化众生之地。
她这样杀孽缠身的人,只怕佛祖也觉得不净。
裴静并未同她们一道入内上香,一进古刹便熟门熟路地跑去别处。等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才提着一盏灯站在大殿外等着两人参拜完出来。
辛容拜完从内走出,提裙越过门槛,见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