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辆轿子的车夫是个精壮武夫,起驾时他照例朝轿子里招呼了一声,轿中没有回复,只隐隐传来一声不真切的声响。
他虽有疑惑,想到有些客人性子就是古怪,便没有多问。
“是要进关是吧?”
回想着这个客人上车时的吩咐,张祥习惯性确定了一嘴。
轿子里依然没有声音,张祥心底骂了两句,可想到花银子的都是爹娘,到底还是没骂出声来。
“驾!”
他坐在轿外,两手驱动缰绳,绕路出了城后,感到扑面的寒风更甚,并且夹着不甚明显的冰凉雨丝。
他放缓了速度,大声朝身后喊:“一会儿恐怕要下雨,我们先找个店住着,等雨停了再走行吗?”
身后依旧没有声音。
“喂,客人?”
莫不是睡着了?张祥心里奇怪,他身子往后一探,正要查看内中情况,只听“咻”地一声,一支长箭堪堪擦过他抬起来的手,穿过那被风撩起几许的绸帘,直接钉在了马车的一面。
“嘿他娘的!”
张祥破口,城外素不安稳,但这还没出岸止城百里,尚在城卫营的巡逻范围之内,是以他并不担心遇到马匪。
他撸起袖子就要开骂,树林两边传来悉索动响,不过片刻,他就被一群手持长刀的人围了起来。
——这些人身上穿着统一的服制,只是看上去既不属于岸止城,也不属于城外的马匪。
张祥被这阵仗吓傻了,他立时噤了声,告饶道:“诸位爷,小人上有老下有小……”
“行了行了可闭嘴吧,这从话本子里摘出来的词我都快会背了。”
一道湖色人影拨开围兵走了进来,他衣着鲜艳,内中是一身青色的交领,外套湖蓝色广袖,头顶的玉冠上镶着一颗偌大的东珠,光是站在那里,就显出一副奢华贵气。
整个岸止城内外,只有一个人会穿得这么张扬抓眼。
裴玉斐阔步走到轿前,他没理会一旁瑟瑟发抖的张祥,撂开轿帘一看,不无可惜地挑起眉:“死了。”
可惜归可惜,却不见丝毫意外。
张祥以为他是来问责的,“噗通”一声跪下了:“小人不知道他是怎么死的啊,他刚才上车的时候还好好的,小人真的什么也不知道!”
裴玉斐草草看了他一眼就收回目光,他一边往回走一边吩咐:“把人先带下去审,要是无辜就放了,要是不无辜……”
他的眉眼陡然凌厉起来,旁边的人立马领会:“是。”
这人叫章承,是文信侯府派来护送裴玉斐出横夺关的,只不过因身着兵甲不便入城,平常都居在城外。
章承双手横抱,迟疑片刻又问:“这轿中的人……”
“是他。”
轿中那具尸体,正属于那天为陈璁验尸的仵作。
只是没想到死那么快。
一阵策马声自不远处袭来,两人同时将头转向声音来处,在见到来人的瞬间,章承见到自家主上扯了一下嘴角。
“不速之客。”裴玉斐声音极低,却又在说完这句话之后立刻扬起笑,他对章承说:“行了,我这里没你什么事了,你们先回去吧,今晚上请兄弟们喝酒。”
说完,不顾压着驾马车夫的黑影卫浩浩汤汤离开,裴玉斐便往前迎上了那匹骏马:“哟,真巧。”
顾如期半分没有与裴玉斐叙旧的心思,他翻身下马,走到那辆还钉着一支箭羽的马车旁边,就地检查了起来。
“不必看了,人已经死了。”
裴玉斐抱着胸,吊儿郎当的,“诶别误会,不是我杀的,里边坐着的人又不是你,我杀意还不至于这么重。”
顾如期只往轿子里面粗粗掠了一眼:“又是毒发。”
“我可能真的眼盲心瞎,但脑子不是不会转了。”
裴玉斐食指点了点自己的头,不无嘲意地说:“怎么,我听说李淳那个老家伙对你很是看好,今天不是应该在衡刑司审犯人吗,怎么有空跑出来?”
“在谢若和这件事上我们目标一致,试探就可以省下了。”
确定了仵作的死讯,顾如期也没有跟裴玉斐继续纠缠下去的兴致:“我还有事,恕不奉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