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并没有重回到年少之时。”裴玉斐撩起侧帘,看了眼路程,“而是来到了一个同样有我们的另一个世界。”
这句话的信息量太大,几乎要颠覆谢书台从前二十几年的所有认知:“你说什么?”
什么叫,同样有他们的另一个世界?
“我也是后来才知道的。”裴玉斐没在她面前露出这样的神情,他身上的衣裳依旧华丽张扬,却从未让他看起来这么可怜过。
他说:“同样的世道,一样的人,人们的身份、经历的事、做出的选择都与原世有所不同,就是我们现在经历的世界。”
“也就是——平行世界。”
随着他的话音落下,谢书台感到自己的心跳漏了一拍:“什么叫,平行世界?”
裴玉斐苦笑:“听起来很荒谬是不是?我先前也这么觉得,可事实就是如此,我们以为的涅磐重生,不过是在这无人能改变的世道里苦苦求生,眼看希望破灭,沦为天道一场玩笑。”
谢书台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初始的震惊褪去过后,她开始怀疑裴玉斐的话。
她觉得裴玉斐未免悲观,无论如何上天都给了他们重来一次的机会,裴玉斐未能改变过去,或是他选错了路,不代表自己也会这样。
裴玉斐只看了她一眼就猜出她心中所想,谢书台眼中满是不服输,还有与自己当年如出一辙的锐气和坚韧。
如果可以,他也很希望她能改变一切,给自己一个惊喜。
因此他笑了一下:“但如果是你,我相信或能改变原来那个世界的结局。”
“所以你才会这么帮我?”谢书台恍然大悟,“那你又是怎么知道的,那个平行世界的事,此前我从未听说过有这个东西。”
“是一个道士告诉我的。”裴玉斐淡淡,又恢复了一贯姿态,“我三岁那年发了场高热,我娘背我去庙里求药,结果药没求到,下山的时候遇到个道士,他说与我有缘,问询我母亲的意见,养了我三月。”
谢书台问:“那道士是什么人?”
“我也不知道。”裴玉斐摇头,“我只知道他从很远的地方来,同样有家归不得。他甚至比我还惨些,这个世道不是他生的世道,因此他来无根、去无处,只能孤零零地飘萍在这世间。”
谢书台心底一动:“那道士住在何处?”
“他死了。”洞悉她的想法,裴玉斐毫不留情地折断她的妄念,“帮我治好病后,他送我回府,结果刚好遇上来杀我的人,他和我娘为了保护我,一起死了。”
谢书台怔怔,许久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你娘不是生你那年……”
恍觉不对,谢书台立马住了嘴。
裴玉斐却不介意她揭自己伤疤,点头道:“所以我说了,这个世界不是我们原来的世界,我甚至不能确定,你与我是否来自同一个世界。”
后知后觉地,谢书台终于明白了刚才他话中深意,一股巨大凉意自尾椎骨袭来,慢慢爬满她整个脊背。
谢书台脸色惨白,忽然觉得自己浸在一个被美梦编织的巨大的谎言之中。
原来她不是重生,不是涅磐,而是真的死了,真的坠亡于那日城破,那场大火之中。
她心心念念要救的人早就不在这个世上,没有重来的机会,遗憾仍旧是遗憾,无可挽回。
眼前故人皆不是故人,眼前故景皆不是故景,旁人所言所谈,也皆不是她的旧事。
她不属于这里,亲朋与她言笑晏晏,看的都不是她,而是这具身体里不知什么原因,被她取代的另一个“谢书台”。
她们是同一个人,也不是同一个人,她们有着相同的容貌、名字、身世、亲友,也身在处境相似的岸止城,却是两个完全不同的个体。
她以为的上天垂怜,不过是天道的一场恶作剧。
谢书台突然有些迷茫,不知自己这半年来的思行言想,到底是为了什么。
她想要跟天公赛一场,想证明自己不会重蹈前世覆辙,可是现在却有人告诉她——老天杀死了比赛。
何其残忍?给了她机遇,又灭去她希望。
她的亲人、朋友、敌人,全都不在这里,她想救人、想复仇,却无从做起。
连该怎么做都不知道。
谢书台从未感到这样无力。
她坐在行往皇家别馆的轿子里,想了好几次都记不起来自己要去哪里,要做什么。
往事纷纷扬飞进脑海,许多她以为自己早就忘了的记忆在此刻变得清晰。斯人已远,长久未想起的陌生感反而让关于他们的一切历久弥新。
越久远越深刻。
思绪乱飞间,马蹄声音渐消,她听到裴玉斐的声音:“皇家别馆到了,下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