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邶二十年腊月十八,寒风呼啸,大雪纷飞。
整个都城被笼罩在一片白茫茫中,偶尔从檐边低低掠过的乌鸦带走一片雪花,雪花在空中盘旋一圈后,孤零零地滚落在地上,很快湮灭。
苏妩一身素衣端坐在案前,神情呆愣地看着院中那株刚开出花蕊的腊梅出神,苍白的小脸没有一丝血色。
脑海中闪过前世种种,上邶二十三年冬月初三,她好不容易熬过父兄丧期,满心欢喜一身瑰丽华服端坐在忠勇侯府等着心上人来娶她,从清晨等到夜晚,苏妩都未曾见到意中人的面,反倒等来休书一封,随之而来的则是一个天大的罪名——通敌叛国。
苏妩不可置信地推门从闺房出来,却看到整个忠勇侯府上下几百口人蜷缩在院中,明亮的刀身在寂静的也晚反射出刺骨的寒光,她眼睁睁看着那些刀一下接一下挥下,血染红了青砖地板,也染红了苏妩的双眼。
她疯了一般上前阻挠,却被人轻而易举制住,一身大红喜袍的她满头朱钗散落,鲜红的血湮进红色布料里,只留下一圈不起眼的暗色。
临死前,她总算见到了自己心心念念的人——翊王。
那人一袭清新淡雅的白衣,看着不像大婚,倒像是奔丧,他唇角噙着惯有的笑容,给人一种如沐春风的感觉,但苏妩看着,只觉心惊肉跳。
翊王半蹲在她面前,从前那双柔情似水的眸子中是她狼狈的倒影,不见半分情谊。
“妩妩,你这样,真美。”他笑着,语气却没有任何温度。
“到底发生了什么?”苏妩嘶哑着声音质问,萧翊轻笑着起身,顺手拍了拍沾上血迹的衣袍,斜睨着她说了很多。
比如父兄为何突然战死沙场,再比如他为何与她情意绵绵,为何与她成婚。
再比如,为何要来这儿,为何将苏家赶尽杀绝,如何将苏家赶尽杀绝等等。
他眼中有恨意,有快意,唯独没有爱意……
前世她也是真蠢,居然会相信翊王会在登上高位后帮忠勇侯府翻案,甘为他收敛锋芒在背后帮翊王出谋划策,甚至出人出力,苏家一众女眷甘愿为他差遣,最后无一善终。
从前苏妩恨自己无能,护不住她们,得知真相时她更恨自己,恨自己无能且愚笨,翊王说什么她信什么,当真蠢得可笑。
想起萧翊,苏妩恨不得把那个狼心狗肺的畜生给千刀万剐。
“咳咳咳——”情绪一下激动,她捂着心口剧烈咳嗽起来,半敞的窗户上方正好飘下两朵雪花,有一片雪花不偏不倚正好落在苏妩卷翘的睫毛上,很快被带着热意的肌肤融成水珠,湮灭在她睫毛上方。
门口传来一阵轻快的笃笃声,帘子被挑起来,雪光透进来,伴随着一道脆生生带着嗔怪的女音:“姑娘,您怎么又坐在窗边,身子本来就没好透,着了凉又发热可如何是好?”
苏妩用帕子掩着面轻咳两声,任由面前的妙龄少女把窗户关上,苍白的唇角扯出一丝淡淡的弧度:“小桃,我没事儿,屋里太闷了,来这边吹吹风。”
前些天她不小心落水染了风寒,已经在屋里待了快五天了,加上刚重生,脑子里乱糟糟的,苏妩便觉得有些烦躁。
“姑娘,您这马上好利索了,再忍忍,别前功尽弃呀,不能让那些难以下咽的苦药白白折磨你不是?”小桃一边说,一边扶着苏妩回屋。
小桃自小便和她一起长大,是整个侯府除了两位嫂嫂之外最能信任之人,上一世,苏妩亲眼看着小桃为她挡刀而死,如今再见故人,她有些控制不住内心的翻腾。
“您看,吹了风,眼睛都红了,奴婢去跟大娘子和小娘子说一声,还得让张太医再来帮您看看,好不容易停了苦药,估摸着又得遭罪了……”
小桃自顾自说完,扶着苏妩上床躺下,帮她把被子盖好后,念念叨叨走了,丝毫不给苏妩开口的机会。
苏妩欠身,还没来得及说话,小桃已经走没影儿了。
一道蓝色倩影迈着莲步进来,头上戴着时下最流行的朱钗款式,乍一看,还以为是谁家小姐呢。
那人走到苏妩床边,神情不见多少恭敬,掩面轻咳一声道:“大姑娘,您要喝梨汤吗?”
这是嫌弃她呢?
苏妩眸光微微一暗。
眼前的人名叫翠喜,是翊王送给她的,说是保护她,实则就是监视。
上一世忠勇侯府的惨案,应当与这位翠喜姑娘也脱不了干系。
若非父亲兄长战死沙场,侯府又怎会沦落到如今这种随便一个奴才能跳到她这个侯府嫡长女头上拉屎撒尿的悲惨状况。
这一切,都是翊王一手造成。
“大姑娘?”耳边带着一丝不耐烦的声音拉回了苏妩飘远的思绪,她微微蹙眉,一言不发地盯着翠喜。
翠喜被盯得心里没底,眉眼低垂着,比方才多了些恭敬:“您若是不喝,那我便先行退下。”
翠喜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