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对面被不断打听的季淳便觉得这人和微信里一样没头没脑。
她垂眼,长密的睫毛颤动向下。周苏杨的视角似乎能看见她的睫梢微妙地扫过眼尾,呈现半圆似的弧度。
然后,季淳鼓起脸颊对不谙世事的男生细细解释自己职高毕业没上大学,白天做话务员,因为快过年了不想回家被烦所以最近两三个月一天打两份工。
“就是打电话。”她说。二线城市晖照市除了打电话和服务员也没其它的工作,双休都罕见,可惜的是季淳不会骑电动车,不然她就去送外卖了。
一个月辛辛苦苦地挣七千,还没有周苏杨身上不认识牌子的内搭贵。
于是他感叹:“生活好苦也。”
“你说话好奇怪也。”季淳学起周苏杨说话。
“我不是晖照人嘛。”
“不是这个奇怪……”
季淳想了想,形容不出来那股感受,只是说着不苦呀,我去打个卡上班了。继而起身去前台按指纹,随之在角落换上肯麦汀的工装。
周苏杨才发现白色打底衫原来是仿鱼骨的高腰设计,下摆因动作而扬起,露出肋与髋之间莹白、紧致的腰肢。
接着,季淳束起后背波浪起伏的长发,抬手不经意间,敞开的后颈线条如水流般滑腻且柔润。
男大学生掩饰地拿拇指搓了下鼻头。
“你吃完了呀。”她回头看一眼。
“嗯。”周苏杨不好意思地咕噜咕噜喝可乐。
季淳对他微微笑,而后戴上一次性口罩和头套进入后厨。他干举着空可乐杯发愣,眼睛试图透过明亮的玻璃和一模一样的几个服务员里分辨出她来,最终确认那个忙忙碌碌地油炸食物、被保温柜里的托盘烫到手、带着一次性手套给鸡块装盒的人是她。
忙到连隔着玻璃打招呼告别都没法做到。
吃完招待汉堡的周苏杨只好挠挠脸,莫名羞涩地离开了。
疏枝中的天空呈现一种蓝调的暮色,黄昏愈发浓郁,愈发重重下压。一天里最灰冷沉闷的时刻,道路枯枝梢却因身影的快速擦过而轻盈撩动起来。
那人介于少年人与成熟男人之间,神姿昂然挺立、意气风发、年轻且无惧无畏。
周苏杨被树枝挂到头发才想起往旁边的道路走一点,嘴里还念叨着“哎呀呀——”
这树怎么这么矮?
他不觉得是自己走路没看路的原因。
不看路也是由于周苏杨正在苦思冥想——决定回宿舍给chunnnn的公众号打赏很多钱。
实施时才发现季淳没有开打赏功能。
但点都点开了,周苏杨也看起季淳最近发的那些文章。她也不常发,偶尔发。
这条里季淳发了一张沉闷调的色粉画,画中黑乎乎细长的人像被烈火灼烧。空格小行,她写小字诠释她感受的生活好像野火燎原的草地,枯草一样,石头一样;再上一条,季淳画了颗很大很形式化的爱心,她说她的心软乎乎,随便别人评价,矫情、土味或者十几年前流行的非主流,怎样都好,她只是敞开自己。
季淳画幻想很美好。
周苏杨看不懂什么艺术,但他觉得季淳的每张画,每种说法都在撒娇——不是“哥哥我和你聊天姐姐不会生气吧”的娇嗔,而是“给你看我珍贵的宝物”那种。
很可爱。
他突发奇想点开她的对话框,打字,删去,又打字,再删去,最后寡淡地发送:“我从玻璃外面看你们好忙。”
对面慢悠悠地应话:“工作日还好。”
“你好像还被那托盘烫到了?”
“我每天都会被烫到唉。”
“小心点吧。”
“好。”
一段无聊无意义没意思的对话后,周苏杨便有意无意带出关键问题:“话说圣诞有安排没,和朋友出去玩?”
你有男朋友吗?
他等季淳的回复等很久。
久到周苏杨盯着手机,被别系女生加好友问一堆问题,他惜字如金地蹦字应答,对面的女生又问他有没有女朋友,他反问怎么,对方不得以很干的哈哈结束;久到周苏杨在朋友圈转发好几条chunnnn公众号的文章,被新加的女生连赞多条;久到周苏杨迷迷糊糊快睡着,手机猛然砸脸。
他孩子气地大叫:“痛痛痛痛痛——”
室友对此评语:“真他妈傻逼一个。”
“工作呀,我在这边不认识人。”
季淳随即发了个比格犬在角落里阴暗的表情包。
周苏杨揉脸,指尖赶紧追问:“不认识人,那chunnnn平时想看电影怎么办哦?”
你有男朋友吗?
回复仍隔了好一阵,“一个人看嘛。”
季淳没有男朋友。
他的眉梢眼角于是挂了笑。
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