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拉黑一名公众号关注者?季淳在互联网搜索完,她打开了手机上的订阅号助手,在全部关注者列表里准确选中某位人士,在他的资料页面里,点击对方移入黑名单。
就像栾一小时候面对面路过还假装不认识她的行为一样。
也像栾一现在,只想要从她这里进行一些精神寄托和回顾儿时的纯粹、美好一样。
她又不是不会伤心。
尽管事实是很多人不在意她会伤心。
踢猫效应总是频频发生。
习惯性对人颐指气使的中年男人对前台一直没听清对方的点单的女孩说:“你们廉价劳动力的水准就是做不好事。”
本就低气压的季淳便抬眼直勾勾地看他。
显然,这冒犯了他的威严。
“你看什么?”他问,“你叫什么名字!我要投诉你!”
“这边扫码下单更快捷。”
女孩的圆润手指头用力指向张贴二维码的亚克力展示台,而另一个高大的男孩不知何时站在了她的身边。
很快,季淳和周苏杨两个人都因为纠纷被邓彬彬换到了后厨做事,周苏杨则小心翼翼安慰她,嘴里说着男的到了中年就应该早点进垃圾场埋烧了。
“不用理那种拟人生物啦。”
“我不在意他。”被安慰的人说。
季淳很烦,具体表现为对世界中存在的自己一点体谅都没了——她当然还希望每个可怜的人都获得幸福。
季淳主要是觉得自己很没意思。
在充满了忽视、可怜与折磨的世界里,她一无是处地活着,多一个少一个都没有差别地活着。
而关于她的生活,她再想不出别的可能。
她低下头认真清洗着生菜,底下接水的菜篮子是深绿色的,像绿皮火车。
从主城回神女山,需要先坐火车到区县,再坐小面包班车上山。
这让季淳想起小时候……也不算小了,那时候自己有点大了,小学快毕业或者初中?反正有次,季淳一家人都在火车上,爸爸忐忑不安地靠在火车连接处的墙板,目光不知盯着什么,似乎在思考。
也不知道为什么,他当时的自言自语一直留在她的脑海中:“他老子很有钱,她又比他大一轮,离过婚……他妈说喜欢她,但他妈没文化不认识字,在家不讨喜,没话语权也不会挣钱,他老子基本不回家。”
季淳一家人是代替过世的爷爷和晕车严重无法出远门的奶奶去和新姑父的爸爸见面。
是那个家里接到五百万工程的姑姑,是被恐怖爱人绑架的姑姑,也是刚上初中住校翻身摔成脑震荡因而再也没上学的漂亮姑姑。
姑姑婚礼那天季淳突然哭得很可怜,她想自己再也不会在过年那几天看到姑姑了。她很喜欢姑姑,喜欢到因过年能看到姑姑而盼着过年。
后面果真很少见到,姑姑一家只在年后第二天下午回来吃个饭就走。
她因此感到孤独,却不说。
兼职的下班,季淳一般是坐顺风车回家。顺风车这里需要着重提示一句:两轮电动车。
故而,她不明所以地望着缓缓靠近路边的灰蓝轿车,开始发呆。夜里,车灯光下,她的脸上有一层桃子似的绒毛,在光线中微颤。
迈巴赫的隐藏式车把手弹出,副驾驶座车窗放下,显出个头毛绒茂、笑容灿烂的年轻男孩来。
他笑完下车,对季淳说:“嘿嘿,换小车开开。”
反正他爹的迈巴赫总会开到这边被他夺走的,周苏杨先租个车练练手,于情于理很合情理。
他先是轻轻碰了一下季淳的脸,触感如若冰清水冷。
“好冰。”
然后,他仿佛“不经意”地绕下自己脖子上的棕黑围巾,为她围上。
柔软的羊毛裹挟在她的脖颈、脸颊,余留着人的体温。
季淳感到自己真的、真的好——想死。
不识好歹、得脸不要脸都可以形容这个女孩,当季淳的灵魂抽离到第三方,她会这样形容现在的自己。
脖子一凉的周苏杨发觉季淳别别扭扭不上车,自觉自己又错了一大步,他试图劝动她:“回家吧,很快的,坐不了多久。”
季淳停了反而直接在路边坐了下来,把脸埋进膝盖,久久沉默。
周苏杨不知道她怎么了,只好使用歪理道:“其实坦然接受别人会不明缘由对自己好也是一种修行……啊对,是修行。”
而且他还不识时务地觉得此时的季淳看起来小小一团,手和脚看起来尤为纤细,感觉可以轻轻松松地抱起来转圈。
就在周苏杨感叹自己的人性有够糟糕之时,他听见蜷缩成团的季淳好像在说话,说了个短词。
他凑近,于是喃喃细语变得清晰:“吃屎,去死。”
“……”没听错呢,淳淳是在咒骂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