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连几天,我都没有再次见到真岛,外面的气温逐渐上升,朝雾楼附近出现了卖冰的商贩。
来这里的男人,大多是抛下了社会的头衔、地位和立场,不分年龄和美丑,在这里只有失去自我的男人,和虚情假意的女人。
我的内心期望真岛不在这里出现,但又期望他出现。昏迷中的感觉仿佛是一场幻境,我询问过所有可能见到他的人,但他们的回答都是没有听说过有姓真岛的人来到这里。
随着黄昏的到来,许多男人飞蛾扑火般,怀着蓄势待发的欲望来到朝雾楼。
花街陆续挂上灯笼,暖热的空气里,有着潮湿的男女气味,连路边的杂草,仿佛都凝结着男女的悲欢。
客人离开,关门声重重的敲在我的心上。
眼泪沿着干涸的泪痕从脸颊滑落,我虚拢了湖蓝色箭矢纹和服,绝望的躺在床上。
这种重复着扼杀情感的行为,身心俱疲的日子,至少在这具躯体腐烂之前,今天、明天无一幸免。
能再见到真岛,成了我活着的唯一盼望。
也许我该忘记,但谁能阻止绝望中的人去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呢。
如果还能见到他……我摇摇头。
这里的气息让我时时刻刻都有呕吐的欲望,我忍着恶心躺在床上努力平复心情,门推开,穿着淡灰色男式和服的男子进来,我注视着真岛额前碎发后的眼睛,微微笑了起来。
“大小姐。”
“真岛。”
再见面,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我意识到这个时候我衣着比较散漫,连忙整理衣服,真岛仿佛没有看到我的惊惶无措,他眼神平静,从布包里拿出一双红色木屐。
“上次我看到大小姐的木屐并不合脚,想起来之前大小姐放在我这里的一双,就一并带来了。”
真岛唇畔含笑,如四月樱花,高洁无暇。
我看着那双木屐,是我自己偷溜出去买的一双,但怕被母亲发现自己偷偷出门,便拜托真岛帮我保管,后来,经历了家族巨变,我拥有的一切都全部失去,而真岛却帮我保留起来。
“大小姐试试吧。”
真岛跪坐在地上,恭敬地托着一只木屐请我穿上。
“不,真岛。”
我起身,和服的领子却大敞开,我连忙捂住,看向真岛。
真岛的神情一如平常的平静,仿佛丝毫没有注意到刚才我一闪而过的慌乱。
他垂着眼,将我的脚托起,慢慢伸入木屐。
“看上去还和以往一样舒适。”
他微微笑着,将木屐穿好。
之前过着华族奢侈的生活,买的用的东西自然都是好的,木屐穿上也十分的舒适,但这种微微的舒适,在周遭环境的不舒适下,更加刺眼。
我看了一眼木屐,有些不舍,但还是将它脱下。
“大小姐不喜欢吗?”真岛问。
“真岛,我已经不适合穿这个了。”
我明白真岛是好意,但是既然来到了这个地方,留着过去的物品并非是件好事。
我在真岛的目光下,将木屐重新收好放在布包里。
“真岛,帮我放起来吧。”
“好,大小姐什么时候想穿了,告诉我一声。”
面对我的拒绝,他没有任何的情绪,仿佛早就知道我会这样做。
门突然被推开,打破了室内宁静。
嬷嬷正领着一个客人来。
我看到真岛眼底的那一瞬心痛,如果说木屐带回我曾经的记忆,那么现在就是将血淋淋的现实撕给我看。
朝雾楼里男女的气味随着门打开传过来,我忍受不了空气中的那种味道,转过身干呕起来。
真岛连忙轻拍我的背部,却被嬷嬷派人拉开。
“这位先生,送完花就请赶紧离开吧。”
嬷嬷的话催促着真岛离开,我才明白,原来真岛接了朝雾楼送花的生意。
“让我再跟大小姐说几句话。”
“可以,但要等百合子结束之后。百合子,你知道该怎么做。”
嬷嬷冷酷的话语仿佛一道道利剑将我捅穿,我看着真岛,朝雾楼里的花魁偶尔会有情人私会,而嬷嬷的做法,就是让花魁的情人在门外听着花魁工作的声音,我看了一眼嬷嬷的神情,显然她把真岛当做了我的情人。
“不,至少不要是现在。”
我再也忍不住自己内心的绝望,膝行到嬷嬷身边,求嬷嬷放真岛走。
“不止一次说过,身体是花魁工作的工具。”
嬷嬷让小厮将真岛拉到外面,用一种冰冷的眼神看着我。
“你忘记你自己是谁了吗,正好让他也看看,你究竟是谁。”
屈辱的感觉涌上心头,我紧闭双唇,眼泪却止不住的流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