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生,贫道只是想问先生可是蓬莱中人?”纪白果毫不认生,甚是自然地寻了草垫作势就要坐下,“先生若是不介意,贫道便坐这了?”
那郎中抬眸瞧了他些许,随后倒了杯茶递与他:“道长请自便,鄙人自是蓬莱中人,不过并非生养于青面城。”
“哦?敢问先生何许人也?”似是渴了许久,他将杯中茶一饮而尽。
见此,郎中将他的杯子倒满,神色淡然:“鄙人免贵姓廉,单字善,本是邻近青面城的婆娑城人。”
几杯茶水下肚,纪白果顿觉身子爽利不少,喉咙不似方才干哑。
听眼前人说是婆娑城之人,他放下手中茶杯,问道:“那你可知青面城上游是哪座城池?”
“因其坐落于汀水河上游,我们便唤它为汀水城,有关汀水城种种,鄙人亦是道听途说,当不得真。”廉善剪了一小段烛芯,瞬间烛火闪了闪,却是势头更猛更盛。
“嗯?先生不妨讲来听听,贫道倒是好奇得紧。”纪白果掏出些许花生,以备洗耳恭听。
廉善怔然,忽而豁然一笑,将手里茶壶放于他身前,任他自取自足,则自顾自说道:“话说蓬莱百年前遭遇外敌入侵,汀水一战极为惨烈,双方死伤无数,最后虽求助于他国,两国共同抗敌,却也抵挡不住婆利国一统之势。”
“不知两军交战起于何时?又止于几时?”他满不在意地一边品茗一边吃花生,好不惬意的模样。
猛然间,廉善眸光一闪,明白他的言外之意,眸底深沉,拿起茶壶替他倒茶水,不答反问:“听壮士所言,似知道些什么。”
吃完最后一颗花生,纪白果喝了口茶,拍拍手,再抖了抖衣袍,方回道:“哎呀,与先生说话倒是省心,不过先生于此境轮回这般久,不曾遇见有人问你这些事?”
他轻笑:“倒是有些能人异士问过一些,但多数只会问些青面城的往事,至于汀水城之事鲜少有人会打听。”
“哦?是吗?贫道既然能想到去上游一观,那么自然别人也会想到,鲜少有人打听?这……似乎于常理不符呀!先生,您说是不?”
廉善拿起一旁的医书,看似细细研读,举止谈吐稀疏平常:“壮士此言分明是在羞辱鄙人矫言伪行!”
“先生此言差矣!贫道只是觉着先生似乎并不想打破此局,有些新奇。”纪白果自然而然地将烛盏轻轻推近他手边,以便他更好地研读。
忽而逼近的烛光,衬得廉善面色深沉,沉默许久,他放下书起身,站在窗棂旁,负手而立,眺望远处清冷的残月。
许久,他长长叹了口气,眼眸尽是愁思:“壮士才历经几次轮回,安能懂我不计其数次挣扎无果后的无奈?本以为生死令在手便能闯过哀鸿门,回归故土,与家人团圆,然而我高估了自己的能力。鄙人医术浅薄解不了汹涌而来的疫病,最后只能在春分与夏至间徘徊,外间那些勇士亦然,初始之时众志成城,无数次轮回无果后只有期盼与麻木。至于这防疫良方,鄙人前几回才研制出来,若非草木枯黄之前赶来服下,便会无效。即便不会染病,却也只能等夏至之时城中人绝迹再入轮回。”
此番言语之后,纪白果收敛笑意,看着他孤寂沧桑的背影,正襟危坐,少有的言辞恳切:“承蒙先生信任。”
他摇摇头,又叹了叹:“明月不识君,孤城枉少年,欲为旁观者,奈何局中人。其实皆是同道中人,何苦为难。”
“是贫道狭隘了,言辞多有冒犯,多谢先生不予责备。”纪白果将烛盏移回原位,医书摆放齐整,替俩人皆续上茶水,“至于汀水一战不知先生可否继续告知一二?”
一阵沉寂之后,廉善还是坐回原位,与他娓娓道来。
自书房出来时,已是深夜。
纪白果消瘦的身影静静漫步在回廊间,月华于他周身洒落,平添几分萧瑟。
“纪道长,我们能出去吗?”花颜兮嗓音微沉,似沉入深海的海螺不负往日浑厚响亮的号声。
他笑得云淡风轻,宛如所做之事轻而易举便能办到。
“小花姑娘,千年大妖我都未曾退惧,何况春生之局?春生说到底也是个法阵,只要是法阵定然有阵眼,寻着阵眼便能破阵!阵眼……”
骤然间,一人一妖异口同声地叫道:“汀水城!”
“是不是我们击败了汀水城那只恶鬼便能出去了?”花颜兮稍显激动,整朵花儿都略显灵动几分。
纪白果若有所思:“明面上说来没错,就怕是个局中局。”
“你是被那蜃妖坑怕了吧?”
“有备无患,再说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谁晓得这是否又是个障眼法?”他很是坦然。
花颜兮细想一番,感同身受:“是该多长个心眼,但话说汀水城的恶鬼那般厉害,该怎么办?”
“实在不成,我只能再试试祭魂咒,大不了再叠层反噬,等寻到赤羽珠再令她替我解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