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止截断他接下来的话语,不动声色摇了摇头,嘴里咬着根杂草,全然无所谓的态度。
顾飞雲无奈噤声。
世传幻雪宫地处邺水朱华,北斗之下,恭疏短引,四韵俱成。生于江湖,隶属于江湖。
中设十二宫,分别坐镇十二位绝代风华的俊美公子,潇洒至极。
这十二位公子消匿于江湖,然稍有风吹草动,则一发则动全局,合则乱世荡,分则天下息。
“走吧,天色不早了。我还没来得及吃遍这如月镇的美食呢,顾兄你要不要一起啊?”
温行止笑声清朗,开朗活泼。
“好啊。”顾飞雲也跟着笑了。
正值年少,策马江湖,此间少年,本当如此。
羊肠古道上,一辆牛车缓缓驱驶着。温行止咬着一根杂草,斜斜躺在上面。
白云悠远,湖光秋色。
诸位公子启程回宫,路上倒也没起什么波澜。
只是后来,在路上道听途说了这个木偶匠的故事。
木偶匠原本是商贾之家,家道殷实,多年经营后在城郊处买下宅院。
他凭借一手精湛制偶手艺出名,不少人不辞千里的来向他学习制偶技巧。
天道眷顾,这个木偶匠老来得女,自是喜不自胜,对女儿极尽宠爱,因此将她养成了一副娇纵的性子。
只是,这个女儿是来讨债的。
待到及笄之年,有媒人来提亲,女儿眼光挑剔,因自小口无遮拦,在媒人面前也不曾收敛半分。
她的那些不雅之言通过媒人传到提亲的男方耳朵,方圆百户人家都给得罪个遍,尚不自知。
终有一日,报应来了。
女儿外出赏花,走在半路被强盗掳走,街坊邻居皆都选择视而不见,眼睁睁看着她受尽折磨。
老人痛失爱女后悲痛欲绝,开始憎恨街坊邻居,不愿再与外界交流。
木偶匠以最精湛的技艺刻下了和女儿形态神似的木偶寄托思念。
少女的游魂听到来自人世间的呼唤,久久不愿离去。七日后为保灵体不散竟自愿堕落成魔,附在老人刻的木偶上。
从此,老人屋子里的木偶便都有了表情,或哭或笑。
木偶匠知道是女儿回来了,对手中的木偶言听计从,不愿再失去她一次。
木偶匠憎恨街坊邻居的无动于衷,少女亦对他们的见死不救心存怨怼,二人一拍即合,对镇子上的人开始了疯狂的复仇。
怨念,不知不觉覆盖了整座城镇……
“冤冤相报何时了啊。普天之下谁人不可怜?”顾飞雲感叹了一句。
“我看他们两人都挺活该的,自作自受。”另外一人面露不赞同,“只能说是恶有恶报吧。”
“行止,你觉得呢?”顾飞雲拍了下温行止的肩膀。
温行止闭目仰卧在车上,呢喃道:“他到底是什么人……”
他不经意间又想起地道里的红衣男子,那双金色瞳眸让人印象深刻。
“谁啊?行止又勾搭上谁家姑娘了?”陆五调笑他道。
“我家行止长得这么美,理应是姑娘追着勾搭行止才是吧?”顾飞雲笑道。
光影交错下,温行止肤色白皙,睫毛浓密,在漆黑瞳仁上覆下一小片阴影。只是他的眼神,空荡荡的。
温行止没有回应那些戏言。他在想一件事,一个人。
这件事他不曾和任何人提起过,瞒着幻雪宫上下所有人。
温行止曾在一次任务里意外救了一个失忆少年,因不记得名字,那时外面正好飘着雪,他便给少年取名“阿雪”。
已经很久之前的事了。
阿雪很乖巧,平日里扮作他的书童,随他出入左右,也没有人怀疑。
那段二人共处的时日短暂而温馨,是温行止难得在冰冷彻骨的幻雪宫里体验国的人情暖意。
阿雪待他很好,无微不至,二人深夜一同探讨戏折子里的销魂情节,白日里想着法子钓鱼爬树,无拘无束。
只是有一日,阿雪消失了。
温行止尚未意识到,还像往常一样掀开被子,笑着喊“阿雪快起床”时,被子里空空如也。
那几日他变得魂不守舍,翻遍了整个宫殿,却再也没有见过阿雪的身影。
开会时宫主坐在水晶座上看着他的眼神是笑着的,如毒蝎般阴寒刺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