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雪如母亲所愿的那般,入学了本地某所大学的会计学。
大学生活似乎与高中生活并无太大区别,除去课程量减少、课程安排变灵活,迟雪仍如高中时那般,每周末回家做饭、做家务,如今还多了一个兼职:即母亲的司机。
迟雪考下驾照后,母亲便购入了一辆二手轿车,总让迟雪载着她满城跑客户。偶尔,迟雪周末有私事,却始终无法拒绝母亲,只能把自己的事情一再往后排。
她显然与同学们不同:她与母亲的彼此过分依赖,引起同学们的关注,他们心照不宣地体谅她,极少主动联系她、邀请她。或许在大多数人看来,强行插|入、拆散一对亲密母女,是一出相当没有情商的行径吧?
可他们并不知道、迟雪也从不会说,迟雪有多希望能有个人替她出面,对母亲说:不好意思啊阿姨,今天迟雪要和我一起出去玩,她没办法陪您了。
自己无法说出口的拒绝,由别人来说,仿佛会轻易许多。
只是从没有人可以替迟雪如此说道,她便依然过着这样的日子:做饭、洗衣、打扫卫生、购物、当司机。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她与母亲继续貌似无事发生地相处着。
但只有迟雪自己知道,她的秘密到底有多隐秘、有多痛苦。
在母亲面前,她早已习惯把形象伪装成一个完美女儿,无条件地服从母亲提出的一切命令——虽然在母亲看来,那些话语只不过是她对女儿的“劝告”——她总是握着迟雪的手,同她娓娓道来自己这些年来的苦楚心酸:我一个单亲母亲,为了把你拉扯大,我付出了太大的代价;如今你终于长大,可一定要学着报答妈妈。
迟雪注视着母亲的眼睛,乖顺地回答:当然了,妈妈;我知道的,妈妈。
只需表现出绝对的顺从,母亲便会觉得满意,迟雪也得以微微松口气。她们母女二人,如此乔张做致地扮演这一出戏,全是为了让自己更好受。
母亲仿佛可以借此安慰自己:我养出了一个好女儿,这些年的苦没有白受;迟雪亦可想到:我安抚了母亲的情绪,接下来便可以安宁一段时间了。
迟雪的大学四年,便在与母亲共享的时光与情感中,飞速地翻阅过去。等到大三下学期那年,她开始着手准备考研。
没有告诉母亲,而是用这些年来自己偷偷攒下的积蓄,购买课程、资料、书本。但她的这些变化,哪里逃得过母亲的双眼?何况她长时间地泡在图书馆自习室里,母亲许久无法见到她,疑心自然丛生。
应母亲的要求,迟雪的手机从不设置任何密码,她的笔记本电脑亦是如此。于是,某天趁迟雪正在厨房做饭,母亲偷偷打开了她的电脑,桌面便解答了母亲的疑问。
她看到一份份文档,分门别类地归置于不同位置上,有的是“考研数学”,有的是“考研英语”,有的是“专业课”……迟雪端着盘子从厨房走出,抬眼便看见母亲抱着她的电脑,动作同她端盘子的动作如出一辙。
观察到母亲的表情,迟雪瞬息便意识到:她已经看过了电脑,并且知道了迟雪的秘密。
可她能怎么办呢?不也只能强装镇定、好似无事发生般地招呼母亲:“妈,去洗洗手,准备吃饭了。”
母亲面无表情地站在迟雪房间门口,抱住电脑的手掌上,指节由于过分用力,从皮肤下泛白地凸了起来。她叫了一声“小雪”,并在迟雪递去目光时,猛然松开了双手。
迟雪眼睁睁地看着电脑从母亲臂弯里掉落,直直地砸在了地上。合页处即为第一受力点,并在落地后迅速开裂,整部电脑直接从合页处裂作两半,断口处顿时暴丨露出数根断裂电线。
仿佛仍觉不解气般,母亲抬起了离电脑残骸最近的那只脚,接着重重地踩在了电脑上。一面踩,她一面说:“这样,那些资料应该就无法复原了。”
迟雪几乎端不稳掌间盘碟。
她目眦欲裂地注视着被母亲踩在脚下的电脑,大脑一瞬间空白,什么都想不到、什么都想不起来。身体机械地移动着,来到餐桌边,先放下了盘子,再转身走向母亲。
母亲像终于从某种疯狂中回过了神,见迟雪向她走来,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脚掌却依然踩在电脑上。迟雪弯下腰,将手轻轻地按压在了母亲的小腿上。
“请您不要再踩了,”她说,“电线断面有可能漏电,别伤害到您。”
那只脚果然挪开来。迟雪蹲在地上,伸手收拾起了已然报废的电脑。一边捡着碎片,她一边说:“抱歉,我不该瞒着您准备考研,我应该先问问您的意见……我怎么会这么糊涂呢?这么大的事居然没有告诉您,还妄想自己偷偷备考……都是我的错。妈妈,对不起。”
母亲居高临下,望向蹲在面前的女儿。她低着头,只留给母亲一个圆圆的后脑勺。黑发梳成低矮的马尾辫,发梢正随着她捡拾碎片的动作,而在身后荡漾地摇摆着。
像从女儿低三下四的态度中,吸纳到了某种能量,母亲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