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用了,我准备回家。”
“你不就在家嘛?”
“临川那个家。”
这还是常婧第一次听她说回家,章夏在北京多年,从没回过临川,只每次在她回家时转她几百块,让她代自己去给母亲烧几刀纸钱。
她们都是临川人,两人于高中有过几面之缘,又于偌大北京有同乡情义,一来二去,算是多年好友。她对章夏大概了解。母亲去世,父亲出走,十八九岁远赴他乡,求学工作,所以不回临川。倒也不算稀奇。
“还,还回来么?”
“好多年没回了,想回去看看,以后的事儿…再说吧。”
章夏并不正面回答她,即便她们心知肚明,大概率不会了。
“回家也行,北京真不是人待的地儿,你回去若是发现要有合适岗位也给我留意着。”
她下定决心,常婧自然不会挽留,她能做的,唯有支持。
“能有什么,咱们那地方不就那样?”
仅有几十万人口的西南小镇,伶仃如同脱轨列车,被遗忘在高速发展时代洪流中,除却生在那里的人,再无旁人知晓。
“也说不准,据说咱们有个校友,在当地发展农业,产值不错,还上了本地财经频道,新兴产业最缺宣传,你这不刚好有用武之地了?”
“不急,先回去休息一段再说。”
“嗯不急,不过说起来这老板你肯定认识,就你们班之前跟你传绯闻那个,叫陈易周。”
尘封记忆被拉出,遥远而清晰,章夏握着手机的手一紧,细微到她自己都未察觉。她确实认识,但她们之间关系并非如常婧所说,只是简简单单传绯闻。
年少简单赤诚的感情来得毫无缘由,也去得如风卷残云。
陈易周是她短暂青春里的意外和惊喜。只是,意外和惊喜向来都不长久。所以他们也未能免俗,彼此的称谓都需要带个“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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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隔八年,章夏再一次踏足这个车站,不意外,内部一切都和她记忆对不上号。罕见没变的,是一出站那座石雕,大约两米多高,上面刻着五个大字——临川欢迎你,风吹雨打多年,字上红漆已经所剩无几。
说来奇怪,她刚下飞机时还觉得内心惴惴,可从市区到镇上,一个多小时车程,路越来越窄,心也越来越沉静。最终在打开那扇尘封八年的门时,刺鼻灰尘扑面而来,她却忽感一颗心落到实处。
简单收拾,她提着带回的礼品敲开另一扇大铁门。
开门的是个五十多岁的女人,精神头十足,看到章夏,先是吃惊,紧接着热切招呼她进门,一边给她端水泡茶,一边指挥丈夫去买菜。
“小夏,好些年不见了。”坐着说话间女人眼睛里已经有些湿润。
“是啊,张婶,这么多年麻烦你帮我照顾家里了。”
“你这孩子,这有啥麻烦的?当年你妈妈的事,我也没帮上忙,后来你一走就是七八年,婶儿也没机会再见着你。”
他们两家是多年邻居,从小章夏没少蹭饭,直到她长到十来岁,两家渐渐没了来往。后来章夏离家,打电话麻烦张素芹帮忙时不时清扫清扫院子,再把房门落锁,她没拒绝。
“没事,婶儿,我这不回来了吗,得待好长一段时间。”章夏拍拍张婶的背,安慰她。
“回来也好,哪里都不如自家好。今晚住婶儿家里吧,晨晨现在在镇上上班,有地方住,今晚你睡他屋。”张素芹握着章夏的手来回摩挲,一滴泪终于是落在了章夏手背。
她是真心疼这姑娘。
“江晨也在临川?他现在做什么工作?”章夏实际上有点手足无措,相比张素芹的热络和眼泪。她的热情几乎在之前寒暄中全部耗竭。
她和江晨半个青梅竹马。小学章夏帮江晨背书包,充当姐姐角色。等到江晨读初二,她似乎就成了妹妹,每天坐在江晨自行车后座吃零食,看小说。即便两家关系已经不复从前,她和江晨也没受影响。不过这一切都发生在陈易周出现以前。
“镇上果园,和一个年轻老板合伙包地,最近说是在给果树上药,要过冬了。”
“果园在哪个位置啊婶儿?我去逛逛,顺便接江晨回来吃饭。”
多年未归,她也想看看家乡的变化。
“就你们以前放学老一块儿滑旱冰那块地方,现在都变了,你找不到要不我让你江叔回来和你一起去?”
“不用,我逛逛,接不到他我就自己回来。”
“也行。”
张素芹把江晨读高中骑的自行车推了出来,让章夏骑车逛。这里距离果园差不多有四五公里,步行算远。
出大门即是公路,章夏骑着自行车悠哉悠哉,不急不躁。天冷,路上行人寥寥无几。耳边簌簌风声和远处偶尔传来的几声鸟叫是这萧瑟冬天里唯二点缀,却久违的让她有些贪恋。
地广人稀也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