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年以后,张予牧依旧记得今晚。
她一个人倚在走廊阳台的墙边,吹着冬季料峭的冷风,抬头看见冷白色的一抹弯钩。
几分钟前,当她起身走到他身侧时,教室里恰好熄了灯。
昏暗缓解了她的焦虑,借着窗外微弱的灯光,听着教室里零星的响动,她像一尾终于逆流到舒适区的鱼,大方又自然地将那本精装16开的诗集递到他面前。
“再等会儿,我先把作业送办公室。”他的语气也出奇地温柔,就像他们已是相知多年的老友。
在那一刻,她完全忘记了那些引起她焦虑的事物。
比如因为害怕受伤而拒绝投入,导致没有交心的朋友。
比如因为害怕社交失败而一味封闭,导致越来越内向别扭。
比如因为自卑胆怯而陷入自我否定,导致堕入恶性循环,越是自厌自弃越是无法摆脱。
但那也仅仅是一瞬的恍惚。
很快,她就无法抑制地悲观起来,特别是看着顾妄消失楼梯转角处,对离别的畏惧突然从未来呼啸而来。
还未开始,就首先预想离别,做好心里建设,以防发生时自己过度悲恸。这就是张予牧与这个世界相处的方式。
于是,那轮冷白色的弯月承接她此刻所有的感慨和愁绪,并小心地寄存了起来。
在多年以后的某个平静夜晚,这份情绪以一种出其不意的方式,从同一轮明月降落,狠狠戳向她的心口。
“今天作业有点多,一个个都磨磨蹭蹭的,耽误你时间了。”
张予牧转身,看到顾妄已经从办公楼回来,手里还拿着批改完的昨天的物理作业。
走廊的灯熹微了几分,掺杂着稀薄的月光,照在他的脸上。他的胸口因为上楼梯而微微起伏,嘴边呼出清淡的寒气。
晚风微微吹起他额前的碎刘海,吹得有些凌乱。
她看到他压低的眼帘,双眼因为夜深困乏显得有些朦胧,但依旧是冬季森林里满山雾凇的样子。
“没关系,寝室还有一段时间才熄灯。”她回道,默默整理了一遍被晚风吹开的刘海。
顾妄低头掏出手机,打开手电筒功能,进教室拿他的东西。
当他再出来时,掩上教室的门,侧脸看到张予牧正揣着红白校服的口袋,立定站在门口,乖巧得如同橱窗上精致的布娃娃。
她把一侧的头发撩到耳后,露出清晰的下颌线。秀挺的鼻梁下,紧抿着的嘴角,微微翘起,眼睛水雾雾的,像潮湿雨季里朦胧的镜子。
“走吧。”顾妄往前走了几步,自然地带出一句:“我送你回寝室。”
张予牧呆愣了两秒,在意识后这一行为,有可能会让她陷入一场漫长的辗转反侧后,她的双手立刻如触电般快速地摆动。
“不用,不用,就几步路。”
说完,她急忙闷头往楼下走,走了几步,又突然想起此行的目的,回头问道,“你让我等你,什么事?”
“嗯……”顾妄低头插着兜,也有些愣住,“我还以为是你有什么话要对我说。”
张予牧眨了几下眼睛:“没有,我只是想送本书给你,感谢你之前帮了我而已。”
其实,感谢的话,她已经写了一封简短的信,附在了书里……她原来并不打算和他面对面交流。
“哦,这样子。”顾妄摸了摸后脑勺,微偏下头不知在想什么,踟蹰许久才开口,“没什么的,帮你梳理知识点,对我来说也是复盘巩固。”
“嗯。”张予牧低声附和后,空气中慢慢只剩下了沉默。
此时教学楼里几乎没有人,空荡荡的环境,映衬得他们之间的沉静那么庞大而持久。
“麻烦让一让。”
率先打破沉默的,是一张不耐烦的脸,一个晚自习睡过头的高年级同学,正顶着惺忪的双眼,满脸无语地看着他们。
他们才反应过来,两个人并肩同行,又走得极慢,已经堵住了楼梯通道。
“对不起。”
张予牧正准备侧身让路,往墙壁那侧靠,让他从二人中间过去。
不想顾妄的反应更快些,他直接抓住她的手腕,往他那边拽了拽,借着惯性,张予牧几乎扑到他怀里。
额头甚至结结实实地磕到了他的肩胛骨。
慌乱之间,张予牧抓住了他的黑色冲锋衣,上面还残留着冬日微凉的寒意,让她的手指蜷缩了一下,狭窄的空间发出一阵摩挲的窸窣声。
张予牧下意识地往后退,却被顾妄短暂地压住了肩膀。
“走啊。”他抬头看向那过路的同学,示意他走已经让出的通道。
那同学顿时困意全无,看着突然空出的宽敞,翻了个白眼,心里骂骂咧咧地快走了下去。
“臭情侣。”
他的声音虽小,但在安静的环境里足够清晰,听得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