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吟兮闻言眼皮一跳,笑意不变打起圆场:“奶奶,您看错了吧,他不一直这么高?”
季老太太仍有些茫然,口中喃喃:“是么?我怎么觉得高了,阿行肯定长高了。”
眼见老太太状况又有点不对,一旁商炽插话进来:“季吟兮,你别自己不长个就瞧不起人,我可是听奶奶话好好吃饭,长高了三厘米呢。”
得到当事人认证,季老太太立刻不纠结了,喜笑颜开:“你看奶奶是不是没骗你,多吃饭就是能长大高个,来,咱们吃饭去……”
这关算是过了,大家都松了口气,于姨忙着端菜上桌,季吟兮则在原地站了会儿,心下反刍适才商炽的话。
他似乎想模仿季确行吊儿郎当的腔调,却又不那么像,但季吟兮莫名觉得语气有点耳熟,在哪儿听过似的。
一时想不出,她摇摇头,把这没来由的一念搁下。
半个月一晃即过,通过这些时日的观察,季吟兮总结商炽的表现:平时很听话,关键时刻也够机灵,能救场,有耐心陪老人说话,奶奶和于姨都很喜欢他,总体算是个不错的替身。
只是偶尔会对某些无聊问题表现出浓厚的兴趣:譬如来到季家的第一个周末,一家人陪季老太太出去晒太阳,大抵混熟了,商炽在旁边低声问她:“奶奶为什么管季确行叫阿行,跟你叫兮兮?”
季吟兮用“顺口”两字打发了他。作为这个家高贵冷艳的一家之主,总不能告诉他以前她小名其实也是“阿兮”,不过中学那会儿韩剧流行,班里坏男生给她起外号叫“阿西八”,她在家大闹一场才改了……
转眼已至九月末,京城的鬼天气一到夏秋之交就抽风,一日冷一日热,三天两头狂风大作,带着季吟兮公司组长的精神也跟着癫起来。
组长大名周次春,四十八岁单身未婚,是公司的老人,早年在职场派系斗争中抱对了大腿,大腿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她就是那个“鸡犬”。
周次春骚操作不少,擅长指桑骂槐,热衷PUA,专门有个厚本本记仇,最爱给组员开会,奚落起人来挥斥方遒。
刚入职时,季吟兮对开会并不排斥,带薪摸鱼可谓快哉。只是随着天气转冷,周次春定的开会时间日渐鸡贼,好几次在下班前十几分钟@所有人“大家来会议室,我简单说两句”,这两句有时能说一个多小时。
这天周次春又开了个超时小组会,隆重表扬了组内除季吟兮外的所有人,让季吟兮这唯一一个“剩下的人”学习被表扬者努力刻苦不畏加班的工作精神。
季吟兮端坐同事中间,照单全收四面八方或明或暗打量来的目光,面上真诚地为被周次春提名的同事鼓掌,心下有一搭没一搭地猜测晚餐的菜色。
下班时间推迟不是件愉快的事,她今早又没看天气预报,按昨天的温度穿衣,冻得浑身冰冷,到家时情绪不高。
餐桌上,商炽一如往常向季老太太汇报自己的好学生日常,季吟兮戳着碗中茄夹,听得烦燥。
她从小就不爱和太乖的孩子玩,觉得他们没个性,一个个小小年纪,像三四十岁大人意志的投影。
商炽他也是不喜欢的,先前觉得还好,是因为他毕竟不是阿行,别人家的孩子怎么着都不干她的事。可今日心情不好,看他顶着阿行的名行乖巧之事,就觉得碍眼起来。
商炽那边跟季老太太说着话,余光始终瞟着季吟兮的脸色,在老太太又一次叮嘱“在学校要用功”时,突然把矛头转向季吟兮:“奶奶放心,我跟姐姐学习,她手上磨了那么多茧子,也不知写了多少字,真刻苦啊。”
老太太闻言笑道:“你忘了她那些茧子怎么来的?哪有写字写的?都是玩她那些玉……”
“奶奶,”季吟兮啪嗒两声撂下碗筷,打断老太太未说完的话,“我吃饱了,先回房了。”
她走后,话题没有再继续下去,商炽静静凝着她背影,舌尖轻抵了下右侧腮帮。
饭后于姨陪季老太太看电视,商炽以学习为由回到卧室,从手机图库里翻出张几个月前存下的照片。
照片上是件玉雕作品,体积不大,但因是透雕,难度不小,署的艺名是“安今夕”,不是圈内熟知的玉雕师,堪称横空出世,可惜只展露了刹那光华,之后再没有她的消息。
商炽看了那图片许久,直到手机屏幕自动熄灭锁屏,想起季吟兮离开时沉下来的脸色,他展了展眉头:看来,离开这个行业,她也不是那么云淡风轻。
他已来了一个月,或许,是时候激一激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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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花和某种浑浊浆液一同炸开,喷在脸上,在寒冷冬夜也能让人感到灼痛,鬼叫似的哀嚎在两只耳朵间穿梭,眼前的人与景被鲜血冲洗得抽象,糊作一团,越来越暗……
她看不见了。
季吟兮遽然睁眼,大口呼吸,眼前仍是一片暗红,响着的闹钟提醒她万般皆是梦,她只需等待身体慢慢平复。
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