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后,奚泊聿替她拉开轿帘,两人一前一后步入马车。
宫车驰御道,在辚辚声中很快地抵达繁华的西城街,姜伶揭开帷幔,街道商铺鳞次栉比,燕京的富庶熙攘和凉州的苦寒寥落形成鲜明对比。
不多时,喧嚷叫卖声渐渐平息,宫车稳稳地在御道飞驰,大奚最华美的殿阁楼宇就在眼前。
进入朱雀门时,引路的马匹不知何故仰天嘶鸣,宫车不稳,姜伶的身体失去平衡不受控制地向奚泊聿的方向倾斜,好在
姜伶眼疾手快,抓住车厢顶上的一截横木,饶是如此,半个身子仍是倾在奚泊聿身上。
驾车的小太监御马本领高超,很快制服倔强执拗的马匹,宫车再次稳稳地驰出。
姜伶的手似乎触到一件极寒的物事,她慢慢低下头,倏地惊住,双眼不由睁得圆圆的,直直看向身侧的人。
那极寒的物事竟然是三皇子的手。
“你……”
三皇子只抬头瞥了她一眼,而后起身坐到了她的对面,依旧闭目沉思。
姜伶并没有太多时间去思考那怪异的寒,因为大奚皇宫到了。
明德帝在宣明殿接见抚民有功的三皇子奚泊聿和素未谋面的三王妃。
“儿臣携妻姜氏拜见父皇。”
姜伶站在奚泊聿的右侧行跪拜礼,“姜伶拜见父皇,愿父皇福寿绵长。”
明德帝端坐于高高的殿台之上,宏阔充沛的声音回响在宽阔明亮的宣明殿。
“平身。”
宣明殿非朝议殿试之所,明德帝之所以选择这个殿宇其中的用意不言而喻,只谈家事不议国事,只有父子不讲君臣。
姜伶初来奚宫尚不知这不成文的规定,因此只垂首站立,一举一动无不皆为典范。
明德帝从宝座拾级而下,边走边问姜伶:“遂之近来可好?”
姜伶道:“托陛下洪福,家父身子安好。”
明德帝感叹道:“朕与遂之一同长大,名为君臣,实为知交。不想遂之替朕戍守边地,一去就是二十年,边民得享太平,大奚不受胡虏侵犯,千秋功绩皆赖遂之啊。”
姜伶道:“家父常与姜伶言及陛下,家父一介草民得遇陛下赏识乃祖辈们修来的福气,陛下的栽培知遇之恩,家父永生不忘,因此志在守边,保我大奚数万子民安宁,免除陛下后顾之忧,得已施展才华,完成少时宏图壮志。”
明德帝流泪叹息:“得遇遂之,朕之幸也。”
姜伶回燕京之前曾和父亲坦言,明德帝的赐婚不过是想用女儿牢牢地捆绑父亲,谁知父亲拍案而起,勃然大怒,要她起誓再不可有此妄言。
待看到明德帝发自肺腑的眼泪,姜伶惯常平和的心绪有了波动,明德帝当真是为了感念父亲的功绩才下旨赐婚的吗?
明德帝问起姜伶兄长的寒疾,姜伶突然想起宫车里面触到的那只如同寒冰的手,她不动声色看了一眼奚泊聿的方向,却见他的目光正看向她这里,姜伶很快偏头转移了视线。
明德帝又问及凉州风光地貌、风俗人情,姜伶一一讲述,说到有趣处,明德帝抚掌大笑,悠然向往之情溢于言表。
姜伶口才极佳,见识广博,一景一物娓娓道来,一山一水如临其境,不知不觉间便讲述了一个时辰之久,而被忽视的奚泊聿就那样站了一个时辰之久。
直到孝仁皇后亲自前来催促用膳,明德帝终于放下凉州,领着众人摆驾毓秀殿。
毓秀殿内明德帝与孝仁皇后的御座面南而设,其下右端依次是穆贵妃、章妃、平南郡主,左列依次是三皇子奚泊聿、五皇子奚泊逸、驸马唐蹊。
众人依次向明德帝、孝仁皇后祝酒。
姜伶对父亲的密信不敢稍有懈怠,不动声色地观察着毓秀殿中的每一个人。
孝仁皇后面有病容,神色怏怏,勉力地承担着皇后的职责。
穆贵妃骄矜明媚,每每在皇后不胜酒力抑或精力不支时,主动地举杯欢庆,为平淡的家宴增加了不少欢愉。
章妃安静寡言,而五皇子奚泊逸每每想要开口,他的母亲章妃便频频地用眼神制止,五皇子无奈,只好喝闷酒聊以消遣。
驸马唐蹊,听闻是今年的新科状元,品貌端方,少年得志。
姜伶有些心不在焉,家宴最多不过一个时辰,奚宫何止千人,一时半刻如何能够找得到线索……
她沉浸在自己的凝思中,完全没有注意到一个小小的孩童疾步跑来,对着她的方向挥手一扬,一盏热烫的茶水泼向了她。
姜伶没有被烫到,身侧的三皇子迅疾地一挥广袖,茶水不偏不倚全都泼到了上面。
变故陡然,在座皇室成员无不惊骇,明德帝惊怒而起,冷冷呵斥道:“把公主拖下去闭门反省,没有朕的命令不许踏出宫门一步。”
“陛下息怒,陛下息怒,公主年幼任性,是臣妾管教无方,请陛下责罚。”章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