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她爹和她大伯父重男轻女,她是在吃江澈的醋。
江梦鲤幼年艰难,故而颇有忧患意识,生怕把江澈养成败家子,对他管教极其严格,从不许他胡乱花钱,江澈要是敢在外面交狐朋狗友吃酒赌博,腿都给他打断掉。
却又因为自己幼年吃尽了苦头,如今是舍不得他的女儿受一星半点的委屈,对江芷若百依百随,一味娇生惯养。
江芷若在这个家里,要一奉十,吃穿用度从来都是最好的,江梦鲤每常开玩笑总说每年花在江芷若身上的钱,可以一比一照样打出个金人来。
可男尊女卑,自古而然。
此前江芷若一直缠着也要去幽州渔阳,江梦鲤以路途遥远拒绝了,江芷若又蛮横要求既不带她去,那也不许带江澈去。
江梦鲤斥女儿胡闹,言道:“莫添乱,你大伯父几番来信,念着要见你哥哥!”
就为这一句话,江芷若钻牛角了,大伯父念着想见江澈,没有说想见她。
敏感多疑的江芷若意识到一点:纵然爹平日宠爱她甚于江澈,但其实在她爹和她大伯父的心里,她真正的分量是远远不及江澈的。
因为只有儿子才能传宗接代,只有儿子才是血脉的延续。
爹对江澈严格,正是因为对江澈寄予了厚望,需要儿子继承家业,撑门拄户,而爹一味宠她惯她,也正是因为她只是一个女儿。
再世重生的江芷若对此仍感无奈,但她却不再怀抱怨怼了。
上一世李照的十万兵马在通谷遭伏击的同一天,一群强盗闯进了江家,把退思园洗劫一空,又放火杀人,退思园里一百多号人,只有家丁彘奴背着江澈逃了出来。
当时江澈被刀伤及了要害处,已奄奄一息,可当他听见逃回洛阳的士兵们说李照勤王的军队在通谷被打散了的时候,他垂死中惊起,挣扎着叫家丁彘奴立刻前去通谷,去给他找那个骂他是“汝母婢”的妹妹。
彘奴在一堆死尸中找到了昏迷的江芷若,把她带回到了江澈跟前,江澈强撑着最后一口气,为她妥当安排好了着落,这才瞑目而逝。
这个在前世里拼尽所能要护她周全的哥哥,重来一世,江芷若只想好好报答他,又怎么会再因他而心生怨怼。
江芷若此刻悲喜交集,她真回到了洛阳,这个前世里欲归家无人的洛阳,回到了自己十三岁的这一年,她的豆蔻年华。
她还是洛阳首富家养在深闺的千金大小姐,她江家的退思园没被强盗烧成瓦砾场,她的家人都还好好活着,天下也还没大乱,群雄未乘时割据,李照和裴阿娇那一对狗男女更未曾出现在她的生活里。
江芷若激动得落泪了。
“嬷嬷,我要沐浴。”
江芷若偷偷将眼角的泪水擦掉,她在梦里出了一身大汗,精神是清爽了好些,但身上黏糊糊的甚是难受。
卢嬷嬷忙吩咐宝钏、宝钿等掌管盥沐的贴身丫鬟去叫热水并准备泡澡的鲜花,又用湿热的手巾先帮江芷若抹了把脸,简单擦了擦身上的汗。
等江芷若擦了牙,漱了口,浴室里的热水也就备好了。
浴汤上面浮了一层橘红色的小花,一室生香,这是退思园里今年刚开的头一茬丹桂。
江芷若将身子浸在水汽氤氲的浴汤中,舒服得连手指也懒怠动,任由众丫鬟给她搓澡洗头,捏肩捶背。
悠然事毕,卢嬷嬷又命小丫鬟宝镜先烧一盆炭来放地上,再请江芷若出浴。
众丫鬟拿大手巾细细帮大小姐拭抹身体,拧干头发,将花露油倒于手心,均匀揉搓后涂抹于她发上,并用香膏给她把身上搽了一遍,然后才服侍她穿衣。
江芷若上一世几番颠沛流离,狼狈光景与丧家之犬无异,而今又重温昔年这洛阳首富家千金大小姐的排场,大有由俭入奢之感。
江芷若坐到妆台前,由贴身大丫鬟宝钏给她梳头。
镜袱揭开,江芷若细细打量镜中的自己,绿鬓红唇,柳眉凤眼,聘聘十三的美人胚,就像一枝带露的花骨朵,然已可想象将来花开时节的倾城容颜。
这一场病令江芷若消瘦了许多,而意态却愈添一种楚楚可怜之致。
江芷若用指尖轻轻描画着自己的眉毛,当年在成都,萧琬总爱开她的玩笑,说她眉色如望远山,生得太好,却竟是可惜了,将来闺房之内可不就少了画眉之乐。
江芷若无言以对,萧琬并不知她十五岁那年早嫁为了人妇,江芷若觉得自己像是吃了一嘴的黄连,舌根都是苦的。
她那时还无法自拔于被李照抛弃所产生的愁绪中,自伤自怜地想她一个弃妇哪里有什么将来?有什么闺房之乐?
那时江芷若虽人在益州成都,却也听说了李照又迎娶了青州牧张奉先之女张采薇的消息。
当年通谷之役后,李照仍收拾了残兵回长安救驾,董进自戕,李熹复辟了。
不久李熹令李照持节北渡黄河,追击窜入冀州的南阳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