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慈全身淋了个透湿,顾焰亦没有比她好到哪里去,但在这家徒四壁最好的诠释面前,根本没有什么可以洗换的衣物,于是两人只好尴尬而沉默地坐着。
顾焰心想自己是个男子,不能再这样忸怩下去,倒又向周慈介绍了一遍自己的姓名,强调道:
“焰是火焰的意思,你看过焰火么?焰火很美的,只是在这里瞧不着。”
周慈亦向他报出自己用了两辈子的姓名,看此时的顾焰实在是单纯得近于天真的模样,想不出他有什么欺骗自己的理由,加上顾焰确实是此地唯一的活物,也便是唯一的信息源,她只好问出了一直疑惑的问题:
“这到底是什么地方?”
顾焰轻咳道:
“周姑娘,你不知道么?你是怎么来的这里,我就是怎么来的这里。”
周慈没法和他解释那些弯弯绕绕,含糊应对过去。
她终于发现了顾焰灵魂的一大闪光点,此人,或者说失忆了的此人,十分有边界感,看出某事她不愿提及,就绝不刨根问底。
“但是…顾焰,我压根就不晓得我到底是怎么来的这里,可以说是和走在路上突然被天外来的石头砸了一样莫名其妙,你又在这里生活多久了呢?这里为何处处都透露着异样?”
顾焰颔首道:
“周姑娘,这里确实同外头不一样,待我慢慢和你解释,至于我是怎样来的这里,等到我们更熟识一些,我会同你说的。”
于是顾焰真的细细和她解释了此处的规律,其耐心与不自知中透露出来的严苛程度堪比周慈想象中可能存在的最负责的老师,如果不是周遭没有什么可以涂写的东西,周慈简直要怀疑他要画个地形图出来。
但简而言之,这里的规律就是没有规律。
顾焰说,他来这里的第一天,也遭遇了流沙,后来又遇到了洪水,他漫无目的地走了许久,根本没有碰着可以落脚的地方。
四周荒无人烟,他干脆在地上坐着想休息会,太阳却瞬间变得像个火球,他身侧四处散落了细小的火种,仿佛不逃离便会被火焰吞噬。
在此地不知捱过了多少生不如死的日子,顾焰总算摸出了一点不算规律的规律,那就是他们如今脚下的这片土地是相对正常的地方,所以顾焰选择将“家”安在这一小片土地上。
这一小片土地是他们方才身处的沙漠与另一个世界的交界处,周慈并没有去过顾焰口中的“另一个世界”,但看顾焰的神色便知道不会是什么好地方。
“周姑娘,之所以和你强调这些,是因为此地十分凶险,你稍不留神便可能丢了性命,总之,再怎样小心都是不为过的。”
周慈得到的建议是,不要贸然行动,真有什么事情得出去,可以和顾焰一起。
她环视四周,福至心灵地觉得—
和一直蜗居在此地相比,在外头雨淋日晒似乎也没有那么难以忍受了。
倘若顾焰同意的话,她想把这屋子翻修一下。
不知道顾焰是从哪里寻到的材料,总之那沙漠里是没有这些东西的。
可是…今晚要睡在哪里呢?
顾焰比她想象得细心,见她的脸色仿佛也知道她的顾虑,也寻了几句话安慰她:
“周姑娘,你不必担忧,既然此处只有你我二人,我只是会将周姑娘视为自己的亲人,想来周姑娘与我年纪相仿,相处亦应当没有隔阂吧?
至于此地狭窄,皆因曾经都是我独自住,待会我便外出找些干草与木材,再在这小屋旁建个能让周姑娘栖身的地方。”
周慈听他这几句明摆着与自己套近乎的话,知道短时间内的和平已成定局,也顺道着又问出了她想知道的另一个问题:
“年纪相仿?顾公子与我年纪相仿么?”
“啊…我现今十六岁,以为周姑娘的年纪看起来与我是差不离的,倘若有冒犯,我向周姑娘道歉了。”
周慈:
“…”
她只得笑道:
“没有冒犯,顾公子的眼光很灵,我今年十七了。”
—这竟是十六岁的顾焰吗?
周慈完全看不出十六岁的顾焰到底有哪里值得作者亲自评价“天生坏种”的地方,此人分明看起来是个漂亮天真且懂礼数的少年。
但周慈也明白,她同这个顾焰才相处不到半天,倘若他真是个善于伪装的恶徒,以自己尚浅薄的阅历,也发现不了什么有价值的线索。
只能走一步算一步,如两人都期望的那样,明面上做对和和气气的同龄友人,先关心眼下的事。
眼下最要紧的是什么事?
周慈看向自己一身浸透了雨水的衣物,知道当务之急如何使它们回归正常的颜色与形状,从敞开的大门向外望,善变的老天又恢复成了烈日当空的模样,对方才那场近于史前般暴烈的大雨绝口不提,空气里没有一丝潮湿的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