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焰多日以来平静无波的表情终于有了松动,周慈那张秀丽的脸近在咫尺,但却变得辽远而模糊了起来。
他想,这个姑娘虽然暂时同他一道生活,但终归属于普通人的行列,她定然是有家人、有朋友、有牵挂,不愿意在这里待着的理由,不只是嫌这里无趣。
周慈和自己,是有着这天差地别的。
这些念头于顾焰而言仿若一道耳光,伤害不重,侮辱性很强,惹得他极为不快,但他立即调整好了面部表情,想要多套出些周慈的话:
“小慈是不是想家了?”
周慈才平静下情绪,为方才的爆发觉着有些对不起顾焰,毕竟顾焰自己也是毫无办法地被困在了这里,没有任何有能力挣脱的迹象。
顾焰又不是刻意藏着掖着逃跑计划,要让她一个人享受这地久天长的孤独,于是她也不能因为顾焰似乎是与生俱来的平静而迁怒于他。
周慈抹去一点点泪花,脑海里浮现沈岸同她说过的顾焰其人的初始设定,理性还是战胜了感性,斟酌着回答道:
“是的,我在外头也是有家人,有朋友的,但你晓得人世间凡人的寿命,都不过百年而已,纵有道行在身,一辈子也只度得千年时光—当然,那都属于凤毛麟角了,我平白错过了这些,心里怎么能不着急难过?”
没透露什么更多的消息,她怕顾焰和门派的哪个人有过节,听闻她同此人沾亲带故,也打算九曲十八弯地报仇—
一切皆有可能,周慈本就不敢说自己有多理解顾焰的脑回路。
顾焰沉吟一会,忽地问她:
“若是小慈回到原本的世界,与你有关的人都老的老去,仙逝的仙逝,你打算怎么办?”
他本隐秘地怀抱了一丝希望,以为周慈要说他们总归要是一起出去的,那时就算旁人都不在了,他们二人也有人世间紧密的联结,其中任何一个都绝不至于孤苦伶仃。
但周慈令他失望了。
周慈丝毫没有考虑到他,眼神空茫遥远,显然是在想她那什么天杀的亲戚朋友,又像要被自己这居心叵测的话弄下几滴眼泪来。
他听见周慈喃喃自语,声音很低,却能让他感受到其中饱含的酸涩情绪:
“是呀,倘若大家都走了,我出去了,又能去哪里呢?”
顾焰活了这些年,从未有如此难言的情绪,就连当年那位老道士用尽毕生修为将他封印在这个结界之时,他也只是有了些愤怒和不甘,觉得自己十分之倒霉不幸,遇上这么块又臭又硬的石头,世上恶徒何其多,怎地就他要英年遭罪!
离开身边的周慈,顾焰去打了一盆洗脸的水,在脸上抹一把,无声痛斥自己怎么只是孤独了一段时日,心态就变得这样懦弱—
周慈不是有亲亲爱爱的家人朋友吗?他便要周慈见识见识他的专业素养,让周慈体会到什么叫在旦夕之间众叛亲离。
不过也许也有别的可以解决问题的方式,顾焰心念一动,倘若周慈的修为不错,用她的内丹来喂养自己的功法也可以。
失去内丹的修者,也就是个废人了,想到这里,顾焰总算在嘴角狠狠扯出一个真心诚意的笑容,一个废人怎么会有所谓的亲人朋友?就算有一两个脑子不好使的愿意陪着她,那些人也总有命数耗尽的一天。
只有自己,只有自己才是能永远陪着她的人!
到时候就是她求着自己陪着她了,如果他心情好的话,也许会答应的。
周慈在顾焰背后,隔了一段距离,也隔了顾焰飘荡的衣衫,她没那个读心术,能见到顾焰如此丰富、又如此阴暗的内心世界。
她那时还不知道,即便是经验最丰富的微表情专家,也不能在顾焰温和如水的脸上找到他那常年阴暗的心理活动的蛛丝马迹。
反倒是又叹口气,周慈缩回自己的小木屋里,觉得他们二人都需要一些独处的空间。
这一番灵魂拷问下来,她已经没了找食物的心思,开始思考一些别的问题。
如果真如顾焰说的那样,出去后人间于她而言换了模样,她也不能为此就以身殉此时还不怎么丰富的回忆。
换言之,她肯定是打算继续活的,只是可能开始的时候会有些艰难,建立新的人际关系,找到新的朋友,然后,活下去。
摇摇晕晕沉沉的脑袋,周慈心想不能再把出去这件事当精神寄托。
但在这里生活,在这如此贫瘠的地方找些消遣,难度不亚于从这里逃脱。
周慈拧着眉头,觉得还是应当和顾焰交流交流。
她自言自语道:
“那马还是不喜欢我,只和顾焰亲近,怪不得顾焰很少不高兴,原来是养了个宠物!”
顾焰的白马总不是凭空冒出来的,既然顾焰有,她怎么就不能有了?
周慈打算以样学样,也从异界找个“宠物”回来养着,异界那么多生灵,随意选个看得顺眼的带回来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