乎已经睡着了，垂下的睫毛平静地盖在眼睛上，在月光中投下一层浓密的阴影。这让洛莉娅放松了警惕，仗着黑暗的掩护，她决定放任自己的目光大胆地落在西奥多的脸上，明目张胆又悄无声息地在他脸上巡视起来。
这还是她头一次看见入睡时的西奥多。即使在睡梦中，他也还是显得那么一丝不苟，双手规矩地交叉着摆在身前，笔直地躺在睡袋里，就好像有一把无形的尺子竖在他的身边一样。
他从小到大，究竟过着一种什么样的生活呢？洛莉娅又挪了挪身子，干脆整个人面朝向西奥多，一边贪婪地看着他的侧脸，放轻呼吸却心如擂鼓，一边忍不住地想道。她明明已经认识他两年多的时间了，可她还从没有过今天这样想要探究西奥多的冲动……
洛莉娅不自觉地伸出一只手，她的指尖轻轻地擦过冰凉的地板，悄无声息地靠近西奥多的方向，在即将触碰到他肩头布料的前一刻猛地停在了半空。
……和接近他的冲动。
西奥多的胸口还在有规律地轻微起伏着，似乎对眼前发生的一切都一无所知。洛莉娅猛地醒悟过来，她简直是慌乱地收回了手，欲盖弥彰地把自己整个人都往睡袋里缩了缩，连眼睛也蒙在睡袋里不看西奥多了。
你在做什么呢，洛莉娅？！她羞恼又后怕地在心里埋怨自己。她的手指上除了自己紊乱的呼吸之外，好像也已经沾上了一丝西奥多身上清冷的香气，那气味就像片羽毛似的在她心间挠痒痒，若有若无的，让她感觉甜蜜、纠结又酸楚。
别太贪心了，洛莉娅。洛莉娅一遍又一遍地对自己说着，直到就快把自己闷得喘不过气来了，她才终于又一次把头钻了出去。
然而，一探出头，洛莉娅就猝不及防地撞上了一双清透幽深的眼睛。西奥多已经醒了，此刻他正侧躺着身子，专注地盯着她，眼神里带着微微的笑意，天知道他已经这样看了多久了。
“……西奥多？！”洛莉娅被他吓了一大跳，“你是什么时候醒的？”
“算不上，我本来就没睡着。”西奥多却说。月光下，少年的唇角微微弯起，白日里清冷的五官似乎被模糊了轮廓，看上去柔和得有些迷人。那双蓝眼睛眼睫低垂，牢牢地把她圈在眼底，声音里也带着几分笑意，“如果非要说……大概就是在你试图用睡袋捂晕自己的时候吧。”
“……我没有。”洛莉娅被他的眼神看得耳根发热，只能狼狈地避开视线，嘀咕着回答。
一些令人面红耳赤的回忆突兀地出现在她的脑子里，洛莉娅立刻摇摇头把它们赶走，说话也变得磕磕绊绊的：“嗯……就是、我只是想说……算了，没什么，你睡吧。”她有些窘迫地摇摇头，终于也还是没能把那句话说出口——
“你困了吗？如果不困，能陪我聊聊天吗？”
“那么，就这样，晚安。”洛莉娅最后飞快地说。然后她就慌乱转过身去背对着西奥多，逃避似的重新闭上了眼睛。
“你知道的，其实我也睡不着。”过了十几秒，西奥多的声音终于响起来，他的目光灼灼，一刻不离地落在女孩的背影上，“如果你想的话，我们可以说说话。”
“……你是真的睡不着，不是被我吵醒了吗？”洛莉娅犹豫地终于重新转过身，换在以往，她不会计较这样无关紧要的问题，可此刻她却十分固执，又询问了一次，像要确认些什么似的，“如果你想睡觉的话，只需要直接告诉我……”
“待在这里，我恐怕整晚都不可能睡得着。”西奥多却打断了她的话，干脆地说。说这话时他还专注地盯着洛莉娅，意有所指似的：“我说想要和你聊天，只有一种意思，那就是我想让你听我说话，或者听你说话。”
西奥多又把睡袋移得近了一点。现在他们几乎能挨着彼此的肩膀，因为两人之间过分逼仄的空间，洛莉娅得以有理由让自己的手指贴着西奥多的胳膊，虽然隔着布料，但温热又隐秘的喜悦还是透过皮肤，一直传递进她的心脏里。
说话时西奥多会微低着头，少年清朗柔和的嗓音和呼出的气流一起流进洛莉娅的耳朵，也能带起一阵心弦颤抖的共鸣。
他们一直聊到了很晚，半夜下起了雨，雨水淋漓，风拍在窗户上，湿漉漉的水汽好像连呼吸都打湿了。他们就这样靠在一块，湿气逐渐侵透墙壁钻进室内，洛莉娅露在睡袋外的手臂逐渐感觉到有些冷，她轻微地瑟缩了一下，西奥多就朝她的方向又靠了一点，手掌覆上她冰凉的皮肤，掌心一片火热。他们靠在一起絮絮地聊天，聊雨，聊童年，聊各自爱看的书，聊家里开的玫瑰花。洛莉娅感觉困意开始席卷上来，她靠在西奥多的身边，逐渐开始有些睡意朦胧，却还是迷迷糊糊地说：
“……等到冬天，我想带你去南安普敦郡的码头看游轮。那里从来不下雪……我们可以……”
洛莉娅甚至没能说完就睡着了。而她的手指还不自觉地抓着西奥多的袖口，西奥多垂下眼睛，缓慢而珍重地替洛莉娅把一簇散落的头发拨回耳后，半晌才低声地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