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德十一年,浔阳城。
日头西落,余辉撒在琐碎的乌云上,带起一片晚霞,火红的云让整片天空霎时明亮起来。
魏府各院主子刚用过餔食。
悦懿轩的规矩是大小姐不唤人,丫鬟小厮任何时辰都不能进屋内伺候。
这是下人最惬意的时候,大小姐用过膳后都会自己在房内小憩,极少会唤人伺候,没轮到用饭的丫鬟们就聚在廊下打络子,等主子需要的时候再进去。
刚在下人房吃过饭的青衣婢女一路小跑进了院子,一进院门就收了步子,轻声慢行地入了廊下向拐角走去。
趁这会儿光景,有人正偷懒躲在廊后。她半倚靠在栏杆上,夕阳余晖落在她的脸上,胜雪肌肤增添几分驼红,原本就秀丽绝俗的脸上更染了些许娇艳欲滴。
手中拿着一根细枝条有一搭没一搭地甩着,翠绿的枝条衬的手指更加葱白纤细。
青枳柺过廊角时就望见这一幕,她脚步顿住片刻,才倏然回神,眼中残存着惊艳。
“这么快就吃完回来了?”半倚栏杆的女子听见脚步抬头望来,皮肤细腻温润如玉,未施粉黛却如淡扫蛾眉,眼下藏着一颗红痣,时有时无让眼眸流转间仿若春水含情,唇不点而赤。
但她身姿笔挺,望向你时眼神清澈,方才那点勾人夺魄就又消失不见。
“一直没唤人,你候着吧,我吃饭去。”
童禾站直身子,低头理了理衣裳,就准备往外走。
青枳连忙拦住她,“不是的,方才在路上碰见家主身边的砚竹,传话说家主让你到闻香斋去。”
童禾面露不解朝她望去,只见青枳环顾四周后凑近轻声说:“我打听半天,砚竹闭口不言,府里只有早年两个姨娘,你这般样貌,只恐那边生了心思,小姐向来不管这些事情,只能你自己小心着些。”
魏府婢女中极难得有如此惑人的美貌,童禾是独一份。
像她们这等身份,过好的样貌总会招来觊觎。在其他院里许是被主子看上强行收房,或是被姨娘忌惮折磨。
幸而伺候魏家大小姐不会遇见那些腌臜事,但主子脾气喜怒无常,下人犯错打杀了的也有。
童禾心中若有所思,却笑着拍拍青枳的手安慰说:“不妨事,许是家主有事吩咐。”
童禾一出院门,廊下的小丫头们纷纷凑在青枳身边,七嘴八舌的吵闹起来。
“童禾是不是要飞上枝头变凤凰了?”
“家主有事岂会跨了院子找到她去?”
“瞧她那狐媚样子,我早就说她平时那清冷正经是装出来的!”素来心中含妒的婢女紧忙上前接话。
“去去去,别在这嚼舌根,让小姐听见仔细你们的皮。”青枳笑着将众人轰走,心中却不免担心。
童禾不比她是家生子,去岁底才入府便调来伺候大小姐,家主不会荒唐到从女儿的院子里提通房。这样安慰自己后便收了心同其他人一起编络子。
童禾出了悦懿轩便避开人群顺着园子的小路走。
按照约定她到魏淇书身边已有半年,魏延这个时候找她,应该是东西取回来了。
她一路低头快步,心中暗算时间,直到不远处荡起“哗啦”水声打断她的思路。
童禾有些茫然抬起头,发现自己站在假山后面,四周都是陌生景色。她心中有事只顾闷着头走,走的又是园子里平时少走的小路,沿着后墙根下狭窄的碎石路延伸方向望去,尽头消失在两座假山中间。
很不幸,她迷路了。
索性四处无人,童禾脚下一点,施展轻功飞身上了假山顶端,
位置虽处于内院偏僻的角落,顶端视野可以拢进整个内院。
向下望去,两座假山中间围着一方暖池,热气氤氲,水波流动。
池子中隐隐站着一人,她不禁探头去看,那人背对着她的方向,半身浸在水中。黑色长发不扎不束散落在身后,顺着池水微微飘拂,从黑发缝隙中露出白玉般晶莹肤色,宛如珠玉,在月色下泛着莹莹之光。
童禾心中微动,话本中所写的精怪成人,也不过如此吧!
是谁?
正当她顺着黑发向上端详,那人忽然侧过头来,容貌如画,面如凝脂,眼如点漆,含笑芙蓉面上一双眼睛又寒又厉,如剑一般刺向童禾。
童禾心中轰的一下,瞬间仿佛失去听觉,只有胸腔内的心在大声跳动。
是魏家大小姐!是魏淇书!
居然是魏淇书每日沐浴的华清池。
魏淇书有怪癖,沐浴时不喜带婢女。童禾做她一等侍女半年有余,从未来过华清池。
童禾心中直觉,必须尽快离开,假装未曾来过,也未曾看见。
她在对视中后退一步,迅速跃下假山离开。
童禾不敢回头,一路小跑,也不管是不是小路,从长廊下来穿过二道